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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翼王沉吟道:“是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可是当时宝庆周围妖军众多,必然拦堵,入川是不容易的。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四川的大门口了吗,来凤往西紧靠四川的酉阳州,抬腿就过去了。”

  广依道:“现在不那么容易了,骆大妖头得悉殿下大军从广西沿了湘西北上,必然是冲着四川来的,而酉阳州首当其冲,已经调集一批绿营兵在酉阳、黔江一带布防,因为过了酉阳、彭水就是涪州(今涪陵),那里离重庆只有百把里路,就是四川的腹心地带了,大小妖头十分惊惶,殿下进川还得费些周折。”

  这时张遂谋取出地理图摊在桌上,翼王看了,将手指从来凤向北直插湖北利川县境,然后转向正西,说道:“既然妖军在酉阳有备,我们避实击虚,就从来凤经咸丰、利川,进入西边的四川石砫厅,那里紧靠江边,渡江过去就是忠州丰都县,打它个措手不及,等到骆秉章发现,我们已经翻山越岭,旌旗直指成都了!”

  众人都说是条好计,翼王下令道:“事不宜迟,也不要休整了,明天就全军北上!”

  翼王挥师入川,果然不费力气就拿下了石砫城,问了当地百姓,说是:“城外不远有个渡口,名唤羊肚溪,属丰都县管辖,平时有渡船往来,听到大军来到,都拘集到北岸去了。”

  翼王亲自带了文武僚佐前往羊肚溪察看,果见江水滚滚东流,却不见一艘船舶的影子,看那川江江面,虽处上游,仍很辽阔。翼王命人立刻从石砫通往丰都县城南岸的小河三江溪中征集了几十艘小船,派出精壮士卒,强渡北岸。无奈清军早有戒备,丰都城濒江而筑,驻扎了一队炮船,来往梭巡江面,炮轰太平军渡船,纵有一二艘上了北岸,兵少势寡,后援不断,也被北岸清兵包围杀害了。太平军强攻数日,不得渡江,翼王只得转而从陆路西上,进攻涪州,以取重庆。

  太平军石达开部进入四川,震动了四川总督骆秉章,此人字籲门,是道光十二年进士,(比曾国藩还早了八年),做过侍讲学士,道光三十年就做了湖南巡抚,论资历和曾国藩同辈,论才干却平常,做湖南巡抚时,全仗自称“老亮”(诸葛亮)的幕僚左宗棠一力调度,人称“二抚台”。去年奉调为四川总督以平李永和、蓝大顺之乱,便又带了湘军将领刘蓉到成都来做幕僚,保荐他当了四川藩司。秉章年已七旬,年高气衰,更加倦于政事,刘蓉还只四十多岁,精力正旺,秉章一如在湖南时重任左宗棠,将四川制台衙门中一应军政事务都放手托付与刘蓉料理,名为藩司,实则也是个出谋定策的“二制台”。

  刘蓉与曾国藩同乡,又是儿女亲家(刘女嫁与国藩长子纪泽),湘军初期,刘蓉由办团练而领兵作战,咸丰五年因为胞弟刘蕃战死,送丧回乡,又丁父忧,一直不曾再出来从军。这回是骆秉章三顾茅庐把他请出来的。到了成都,刘蓉建议派人打入起义军中,用金钱官职分化离间,诱使李、蓝的部将唐友耕等叛降过来,大大削弱了起义军的实力。这次翼王刚从湖南进入湖北来凤,探马报到成都制台衙门,秉章惊惶焦急,立即召请刘蓉到签押房中商议。秉章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石达开来了!此人在长毛军中最为凶悍,虽然在宝庆一战中碰得头破血流,大败而逃,几乎被刘坤一部活捉了,仍然不可小视。川江漫长,处处须防,稍不留意,便容易出漏子,前已下令沿江船只尽数拘往北岸,使长毛插翅难渡。我还在想,长毛纵然无船,可以自己打制新船,南岸江边如有堆存的木材,应该赶快运走,来不及抢运的,就放火烧掉。石达开既然进了川,决不肯轻易退兵,敌我决战事关川中大局,万一失误,川中百姓必遭蹂躏,通省文武将佐的顶戴前程也都遭殃了。兄弟年迈,诸事仰仗老哥统筹,若有紧急情况来不及请示看稿,你就以我的名义全权指挥。”

  刘蓉拱手道:“多蒙籲公厚爱,事机紧迫,敬当从命,如今沿江船舶都已拘集北岸,石逆不得渡江,必然沿江西走,故今后制胜之道,一在以水师炮船巡江,陆师严守北岸,不使偷渡;二则速调陆师加强南岸诸城戒备,使攻城不下,继续沿江西走,然后觅一袋形阵地,北守南攻,聚而歼之,此一劳永逸之法也。”

  秉章抚掌笑道:“妙,妙!石逆志在必得成都以成割据之势,犹如飞蛾投火,虽知火能烧身,仍往火光处扑去。他明知官军处处设防,决不肯舍而他往,总存侥幸之心,处处抢渡,以为或有成功之望,我们利用他这种愚蠢的心理,张网以待,必可有成。”

  刘蓉也笑道:“籲公说得好,当今敌我形势,正可以‘飞蛾投火,张网以待。’八字来形容,不过这张网必须厚实严密,才能网住石达开这头凶悍咬人的大虫。现已飞调副将唐友耕驻守重庆,兼防涪州,此人是从李、蓝逆军中招降过来的,骁勇能战,让他先顶头阵,这只是网的一面,欲破石达开,这点兵力远远不够。还需咨请湘军和黔军、滇军前来助战,本省的兵勇团练也需开赴沿江布防,就是如此严密,这张网还有漏洞。”

  “漏洞在哪里?”秉章惊问道。

  刘蓉命文案上取来一幅四川全省地图,摊在炕几上与秉章一同观看,手指从石砫开始,沿江上移,从涪州、重庆、江津、合江,一直指向叙州府的宜宾县,说道:“这一带都是汉人居住地区,府县官比较得力,稍可放心。可是宜宾以上乃是川江上游的金沙江和它的支流,沿江地方既有州县官府,也有土司辖地,土司贪财,如果得钱买放,就功亏一篑了。”

  秉章用放大镜仔细端详了川江上下,忽然笑道:“老哥考虑得很对,官军防守宜宾以下,足可无虞,石达开自从和洪逆分裂出走以后,兵力大不如前,穷途末路,决难冲过官军的阻挡,他在这一带无孔可入,不会死心,必然溯江而上,想通过土司属地,渡过江河支流,袭我成都后背,这倒是厉害的一着,幸亏老哥提醒。不过也有办法,土司贪财,就一手赏他重金,一手示之以威,若是放过石达开,就削去世袭领地,他们只能乖乖地听从我们的指挥了。”

  刘蓉笑道:“籲公可谓洞察秋毫,石达开只能束手就擒了。”

  秉章叹道:“这个石达开,是个人才,可惜投错了主子,他若仍在南京,决不致落到今日的地步,他这一走,两败俱伤,洪逆气数也快尽了。安庆已在去年八月克复,涤生兄(曾国藩)现在总督两江,督办四省军务,正准备以湘军围攻南京贼巢,建立新的江南大营,眼看平定逆乱,名标青史了。”

  刘蓉笑道:“涤生兄虽然功绩不少,若无籲公在湖声的全力支持,决难成功,而且放走了石达开,还需籲公来收拾,若论本朝中兴功臣,籲公也是无须谦让的啊!”

  两人都得意地纵声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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