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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达开感动地请百官起来,含了一眶热泪说道:“不幸的事件过去了。除了秦日纲和陈承瑢二人助纣为虐,滥杀无辜,罪不容赦,已经派兵逮捕,即将处死外,其余北殿、燕殿和佐天侯部下参与作乱人员一概不究。东殿遇害人员一概平反,他们没有罪,东王有过,但也有功,不可一概抹煞,朝中更不曾有过什么‘东党’,这是北王诬害捏造的。今后不论翼殿、东殿、北殿、燕殿官属部下,都该抛弃过去的恩怨,团结在太平天国大旗下,勤理国事,重振天朝声威。满清大小妖头见我们天京发生动乱,无不欢呼称快,以为天朝从此一蹶不振,听任他们攻打灭亡了。哼!他们是在白日做梦!今后我们要把仗打得更凶,国事也治理得更加上下和洽,井井有条。古人说,众志成城,我们京内外还有许多杰出的文官武将,只须万众一心,还有做不到的事吗?”

  众文武满含热泪,围在翼王周围,争先倾吐心中的热望:“翼王殿下,朝中百官已经公举你为义王,新的属官印信、袍服、仪仗,正在草拟具体的规定,都将比东王享有的地位还要高出一头,你是王中之王,是朝中的大主宰。请你统摄朝政,我们都愿听从你的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达开感动地抱拳道:“感谢众官的厚望,‘义王’的称号愧不敢当,我决不在这场乱事中为个人谋取好处,刚才已向天王陛下恳辞‘义王’称号。至于治理朝政,我义不容辞,会将这副重担挑起来,望众官不分是哪一殿的旧人,与我通力合作,是会把国事治好的。”

  众官散了之后,达开急急进了绿园,果然物是人非,气象肃杀,与往日的欢乐温馨迥然不同,再则天气寒冷,已是大雪节气,黄叶满地,百花凋残,一切景象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蒙蒙哀苦凄凉的阴影。园中的妻妾孩儿和侍女们都不在人间了,凄凄寂寂,不见人影,唯有芳冢枯草来迎接他了。他浑身寒栗,又不禁悲泪上涌,哀哀戚戚地往园中东北角走去,只见松柏丛丛,亭亭盖盖,却不见墓地,达开诧异。原来是宣娇防备韦正再来搜查,特意将坟墓安置在密林之中。达开走近松林,方见林中新坟累累,一人席地哀哀而泣,乃是翼贵丈黄玉昆,正为女儿春娥之死而哀痛。陡见一座大坟前竖了一块木牌,上写“翼王妃黄氏之墓”。达开一阵心酸,泪水滚滚而下,急忙披树入林,扑向墓前,喊着:“春妹,春妹,我好悔啊!”却不料悲痛过甚,一阵眩晕,竟仆倒在春娥墓前。玉昆慌忙上前扶起,劝道:“亚达,春娥虽死,却幸天日重光,你大任在肩,不要过分悲伤了,我扶你去歇息吧。”

  正说着,忽听得宣娇的喊声:“七哥在吗?”

  玉昆道:“在这里哩。”

  宣娇进了松林墓地,见达开满脸泪水,闭眼扶额,正由玉昆搀着,宣娇叹口气道:“难怪,难怪,死得这么惨,谁不痛心。好了,坟已上过了,哭也哭过了,合城上下都在想望你翼王五千岁的风采,等你大施仁政,把满目疮痍的天朝治理好,可病不得啊。快出去休息吧,现在没有你闲下来养病的时光。”

  达开噙了满眼泪水,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松林墓地。他们来到内院,只见已有几名陌生侍女在卧室中掸除尘埃,收拾房间,宣娇道:“你这里主子、下人一个不剩了,我带了两名厨娘,几个丫头来服侍,多少也像个家庭。”

  达开谢过了宣娇,闷闷地坐在那里,心境惨然,默不作声。宣娇又劝慰了一会,玉昆转过话题,问道:“刚才朝见天王,他说了些什么,该给你加封军师称号了吧?”

  达开一声冷笑,忽又仰天长啸,叹息道:“我天朝开国才六年,难道这么快气数就尽了吗?为什么尽出现君昏臣霸种种不祥之兆哩?”

  玉昆、宣娇都惊问道:“天王究竟对你怎样了?”

  “他再三求我回京,我今天回来了,本该授我以朝政大权,他却没有来由的对我猜忌起来,不肯授我军师,只给我‘通军主将’的虚衔,好小家子气,却说群臣公举我为义王,准备下旨。我要的是君臣融洽无间,能给我施展怀抱统率举朝文武的实权,我已经是王爵了,换一个‘义王’的美称,不过是个形式,有什么意思,所以当时就推辞了。总之,这位天王从当前事变中,不吸取正面教训,选贤任能,兴利除弊,革新朝政,却从反面处处防备,不信任臣下,今后还能推诚共处吗?”

  宣娇皱眉嘟哝道:“这个二哥,真不像是个有道的明君。”

  玉昆劝道:“亚达,既然回朝了,只得忍着性子,以国事为重,把朝政治好,别的就不要计较了。当今朝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担起掌理国事的重任,你若撂下担子,天朝就不堪设想了。”

  “是啊。”翼王又叹息道,“我的心情很矛盾,依我的脾气,合则留,不合则去。可是统顾全局,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忍口气留下来,且看以后的光景吧。但愿天王不要再有什么惹人不快的猜忌举动发生了。”

  用过晚饭,玉昆回到前衙去了,卧室中只剩下了达开与宣娇二人。烛影摇红,光线暗淡,这本是夫妻相处密谈的温馨好时光,可是他们两人却不是夫妻,不觉都有些尴尬。达开坐在窗前低头不语,宣娇坐在镜台前忍不住先开口道:“七哥,你不是带出去两个小老婆,怎不带回来,也有个伴。”

  达开叹气道:“刘氏和马氏都留在安庆,这样的局面,今天不知明天事,还是让她们呆在外省的好。”

  宣娇抿抿嘴,欲言又止,她们俩少年相恋,只为达开与春娥订婚在先,以致蹉跎了十年,无法结合。现在春娥遇害,虽是不幸之事,却为他俩了却宿愿扫除了障碍,因此宣娇心中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可是目前春娥亡故才两个多月,达开和她自己都是热爱春娥的,感情上的悲伤犹未消除,两人结合的事难以启齿。她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道:“七哥,你身边没有人当家照应可不行,是否需要先纳一房小妾陪伴你。”

  宣娇话未说完,达开就断然挥手道:“宣娇,别提了,春妹死得凄惨,使我十分内疚,此时此刻,我只想独居终身,再休提女人的事了。”

  宣娇轻轻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孤独,我也孤独。以后每天日间我来帮你照管家务,陪你解除寂寞。夜间回西王府,可好。”达开也站起身来,握住宣娇的手,吻了一下说道:“宣妹,多谢你处处体贴我,你的心情我怎不理会,可是目前我什么也不想,只能暂时难为你两头跑了。”他把‘暂时’两字说得特别加重了语气。

  宣娇从达开忧伤而又爱恋感激的眼神里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深深地得到了安慰。她想,她们终究是会相聚在一起的,何必争在朝夕,何况达开刚刚执政,过早地和自己结婚,一定在京中引起哄动,难免有人(包括天王)拿这个题目做文章来攻击他,对他们两人都不利。于是抚摸着达开的手,叹道:“死者不可复生,只能看开些了,不要悲痛伤身。我虽两府之间来往,好在还近,不用为我不安。什么时候你体贴我不用跑来跑去了,你就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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