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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达开与春娥携同家人由陈承瑢引导进了园子,迎面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遮住了满园春色。假山两旁各有一座牌坊式的便门,左曰“摩云”,右曰“追日”,承瑢引众人从右手入内,乃是一条长廊,廊壁嵌了一群碑石,上用端楷雕刻了翼王选录的诸葛亮《前后出师表》与岳武穆《满江红词》等历朝诗文。长廊尽头乃是一片玉石栏杆围绕的平台,抬眼四望,豁然绿荫天地。池也,亭也,山也,楼也,都在密密的翠竹垂柳和松柏掩映之中,似烟似雾,如仙如幻,偶见檐角池滨,忽隐忽现,妙不可言。仿佛池中有岛,岛上有亭,对对鸳鸯戏水,双双灵鹤翱翔,走前几步,正欲瞧个仔细,却又垂柳障目,景色一变,犹如玉人以扇掩面,益发引人遐思。翼王不禁赞道:“绿园!果然名不虚传!”

  陈承瑢道:“原来的绿园,水木亭台为主,房厦不多,现在按照殿下的意思新建了几座殿阁。”

  春娥四下里张望,诧异道:“怎么见不到那些新屋,我们住在哪里?”

  承瑢狡黠地笑道:“翼王娘,给你一目了然,就不希罕了,我会带你们去找到的。”

  翼王夫妇都开心地大笑了。

  迁居的次日,燕王秦日纲奉召来到天京,翼王设宴邀北王、燕王来新居小叙。游园之后,三人徐步踏上池边画舫,两名年轻苗条的江南船娘,头扎花巾,腰束藕白色绣花围身,足穿葱绿色绣花鞋。一人用竹篙撑船离岸,一人划桨拨水,唱着软软糯糯的南方小曲,缓缓驶向池中堆土而成的离岛。湖面空灵,环堤皆绿,清风徐来,水波微漾,观鸳鸯戏水,听歌声鹤唳,不觉心旷神怡,俗气全消。北王笑道:“翼王好自在!我那个园子虽也大,却是湖面太小,又且杂乱无章,这个陈承瑢,该打屁股!”

  燕王笑道:“别打了,陈承瑢早被东王打过屁股了!”

  昌辉想了一下恨恨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我和日纲被责之后,就挨上陈承瑢,老四这个人,太霸道了。”

  船靠离岛,三人上岸,岛不大,杂花遍地,五彩斑斓。古槐数株,树冠庞大。阳光从树隙中淡淡地洒落下来,留下灿灿暖意,抖下一片清凉。树上鸟巢二三,老鸟护雏,不时飞进飞出,添上温馨的生气。槐树环抱中,筑有盔顶双檐六角亭一座,是为“绿波亭”。早有侍女在亭中侍候,酒肴亦已摆上了亭中的大理石桌,亭外两名司炉童子正在搧火温酒热菜,翼王邀北、燕二王入席坐了,举杯道:“日纲,我和北王等你多日了,水酒一杯,为你洗尘。”

  北王也举杯道:“还要贺你晋封燕王,当今我们三王之外,封王的就只以晃和你了。”

  日纲慌忙起立举杯一饮而尽,坐下道:“多谢二位殿下的盛情,其实我心里明白,胡秀才封豫王是为得了庐州,我却无缘无故加封燕王,不过是抬举我,哄我带兵北上去送死罢了。”

  北、翼相视而笑,翼王道:“日纲,派兵北伐是一件不得人心的错误决策,可惜林凤祥和李开芳已经陷入绝境,第一批援军曾立昌又一败涂地,白白断送了性命。你是第二批了,你想过能够挽回危局吗?”

  日纲摸摸胡子,骂道:“屁!林凤祥他们熬不了几天了,天大的本领也救不了他们。都是被东王害苦了!不知东王为什么出此下策?”

  昌辉冷冷地说道:“东王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何尝把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

  侍儿斟了一巡酒,达开挥手命左右退下,瞅着日纲问道:“东王的出兵命令已下,你将作何打算?”

  “我正在为难呢。”日纲举杯猛饮一口,叹道,“说实话,我实在不想出兵,不能把那么多英勇的弟兄们往火坑里送,可是又想不出怎样应付过去。东王那付严厉的神气,怎容得我违抗!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所以踌躇不决。今天虽是来拜贺翼王殿下乔迁新居,实则是想向两位殿下讨主意,请你们教我一个好办法。”

  翼王道:“日纲,天王差王姑宣娇传出密旨,命你保存实力,切勿带兵北援,以保全大批将士,望你坚决执行。”

  日纲踌躇道:“有了天王的密旨当然是好,可是怎么应付东王的将令?”

  翼王熟悉皖北地理、用筷子沾了酒,在桌子上点点划划道:“这是安庆,北边是桐城,再北是舒城,从舒城往东北是庐州,妖兵在那一带安了不少营头,想夺回庐州。你不妨装模作样从安庆出兵,出兵之日就写禀贴报告东王,然后慢慢地经过桐城来到舒城,然后就往后撤,退回安庆,再打禀贴给东王,就说:‘北路妖兵甚多,兵单难往,’这样东王的军令遵守过了,天王的密旨也奉行了,就是东王心中不快,也拿你无可如何。”

  北王笑着道:“这叫作阳奉阴违。等你抽军回到安庆,林凤祥和李开芳的苦战大概也快到头了,北伐军都不存在了,还派什么援军,这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日纲大笑道:“两位殿下好主意,一准照这样办!请转告宣娇王姑,请她回奏天王,谨遵陛下密旨,决不有违!”

  第二十六章 ‘天父降凡’,东王责打天王

  燕王秦日纲回到安庆以后,果然按照翼王和北王的教导,大张旗鼓地领兵北上。行到舒城杨家店,遇上了清军。太平军若是真想过去,凭他们那股撼山动地的锐气,一阵冲杀也就过去了。然而日纲从容镇定,为了遮掩部下的耳目,命令开炮轰击,清军还炮,炮战了整日。日纲看看可以应付交差了,便和部下几员大将说:“前路妖兵太多,我们兵少,且先回安庆去再商进止。”

  将军们也都知道曾立昌全军溃败,北上凶多吉少,谁愿作无谓牺牲!齐声拥护燕王殿下的决定,不损一兵一卒,依然浩浩荡荡回到安庆。一道禀帖递到天京东王府。

  东王自从秦日纲回去发来出兵的报告之后,心中高兴。料想秦日纲带兵有经验,手下精兵强将甚多,此一去,必不会再蹈曾立昌的覆辙。一路打过去,至少能将北伐军从危城中拔救出来,还能替他捞回一点面子。虽则北伐军不曾攻下北京,但是能够打到天津,也就很不错了。不料没过几天,情况突然变化。这天午前,秀清在判事房(即清朝官场的签押房)中一边闲闲地漫步跪着,一边听一位男装女官站在旁边读着一件件禀帖。

  这位女簿书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正当韶华凝翠艳色迷人的时光,体态娇小玲珑,眉目俊秀,服饰也别出心裁,穿戴的是唐代文官打扮,软翅纱帽,葱绿色绣花袍,一双三寸金莲套入红缎靴中,走起路来自然袅袅婷婷,显出女性的本色。她便是天京城中有名的女状元傅善祥。连同榜眼、探花,名为东殿女官,实为小妾,而善祥尤其得宠。她喜金石、书画,秀清称她为女学士,藏在后园花木浓翠的紫霞坞中,白天掌管文牍,夜晚轮值伴宿,因此风流之名传遍天京城中。天朝除了天王殿试之外,诸王生日也都开科取试,名曰东试,北试,翼试。新科中举的人很多,日久都被世人遗忘了,惟有东王取的女状元至今流传。

  傅善祥读完一件禀帖,东王点点头表示许可,或是“知道了”,摇头自然是不准,需费斟酌批复的则说:“交翼王!”等到翼殿拟了批文,再送到东殿来给东王看过盖了印,交北王会阅,然后发出。如此读了十来件,善祥口乾了,秀清也听得疲倦了,走过来托着善祥的香腮,笑问道:“累了吧?看看还有什么要紧的念一念,不要紧的你就瞧着办吧。”

  善祥看了手中的禀帖,知道东王关心北伐的事,说道“是燕王发来的战报,恐怕要念一下吧?”

  “你念,你念!看他们打到哪里了?”

  不料善祥娇声叫道:“殿下,燕王退兵了。我念给你听:‘我军兵抵舒城,为大队妖兵所阻,冲杀数回,不得北上。委实北路妖兵甚多,兵单难往,谨先撤回安庆,听候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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