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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此时太平军各军主将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率领主力在东线防御清军乌兰泰部的进攻,他们以为紫荆山天险,万无一失,将家属、辎重安置在山中各村,由冯云山和宣娇陪了天王洪秀全驻守山中,万万不料清军从双髻山攻了进来。幸亏巴清德妒忌向荣立功,以“切勿冒险深入”为借口,阻止他迅速继续进兵,才使山中太平军有了撤退的时间。当时云山召来宣娇说道:“双髻山丢失,山中守不住了,快传齐女兵护送家属撤出风门坳去吧。”

  宣娇悲愤交加,怒道:“我军盲目行动,不断突围转移,又不断受困。病伤多,又无粮食医药,盐也没有,火药也没有,家属中老弱多,饿死了多少人,又病死了多少人了!我大嫂也病死了,七哥的儿子荣科也发烧了,我真不知四哥带的什么兵!这回去新墟见了他,一定要和他理论,问他奔来奔去还有个尽头没有?”

  云山劝道:“时事如此,不要责怪了,且先度过了目前的局势再说。”

  云山又吩咐将士护送天王和辎重撤出紫荆山,但在东山口留下一部份兵力,阻止清军突破风门坳与乌兰泰会师。

  宣娇将家属暂时安顿在金田村、匹马赶来新墟见石达开。达开既管打仗,又兼管圣库,凡是打仗缴获的军械器物,和行军途中从各地财主富户家中取得的粮食钱财,一概交到圣库来。军中所需一切钱财物资,亦由圣库供给,所以十分烦忙。幸亏由黄玉昆总其成,达开不过挂个名罢了。但是军中缺粮缺盐缺硝缺药,圣库不能解决,都找到达开头上来。达开屡次劝告秀清改变战略,跳出山区,以免处处受困。秀清不听,却说:“广西本来多山,在山里扼险据守,还可以抗御住妖兵的攻击,到了山外平原,无险可守,众寡不敌,不是等着挨打吗?”

  宣娇好不容易在新墟一座大庄院里见到达开,老丈人玉昆正在向女婿诉苦:“往日还有胆大的商贩贪图重利,翻山越岭偷运盐硝粮食接济,虽然为数不多,究竟不无小补。如今四面被困,一概断源了,每天有出无入,支持不了几时了。将士们天天拍桌瞪眼吵闹,如何是好?”达开愤愤地说道:“只有跳出山区去才有活路,可是四哥不听!”

  这时宣娇推门进来,喘吁吁地喊道:“四哥不听就造他的反!”

  达开喜道:“宣妹,听说双髻山丢了,正担心你们的下落,都撤出来了吧?”

  宣娇道:“撤是撤出来了,都安顿在金田村,可是牺牲也够大的了。病死的,饿死的,光是我们赐谷村就有几十口人,那帮村也有十来个人。我家大嫂死了,荣科也病了,发高烧尽说胡话,春妹愁坏了。新墟是个大镇,一定有好医好药,你快找个医生,带上药去金田村看看,迟了恐怕也不行了。”

  达开叹道:“幸亏我们几次突围转移途中,家属不曾遭到妖兵的突击,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孩子病了,只能让他病吧。他若命大,自能抗了过去。若是抗不过去,只能随他了。

  起义以来,几乎每天死人,我不能只顾自己的孩子!”

  宣娇道:“七哥,你怎么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了,家属中生病的孩子多着哩,将来他们长大了,不都是我们太平天国赤胆忠心的后代!你带了医生和药去,不光救荣科、也救别的孩子,你能忍心坐视不救吗?”

  达开立刻命人去镇上找请医生,他和宣娇骑了马先去金田。途中,宣娇道:“七哥,自从大嫂死后,侄儿们交给了堂婶们照顾,我无依无靠,和春娥妹子住在一起,我现在真正是你们家的人了。”

  达开苦笑道:“如今天天打仗,一家人也不能团聚,要等打进了县城,才能住在一起,那才真是一家人了。”

  宣娇道:“不是说男归男行,女归女行,夫妻也不能住在一起吗?”

  “那是怕有些意志不坚的士兵带了家眷逃跑,所以暂时把他们隔开,我们当主将的不受此限。就是士兵们将来连打胜仗,夺了一些大城市,军心稳固了,也可以取消这个规定。”

  他们进了金田村,洪、冯、韦、石几家眷属都住在韦庄,门口有女兵把守。两人下马进门,宣娇将达开引到春娥房中,只见荣科平卧在床上,额上覆了冷手巾,不时手足抽动,春娥坐在床前暗暗垂泪,见达开进屋,那泪珠儿顿如泉水般涌将出来,猛扑到达开身前,抓住他呜咽道:“达哥,快想办法救救荣儿吧,他不行了。许多孩子都是像他这样发高烧抽筋,不几天就过去了。”

  达开心中酸楚,抚摩着春娥的肩头道:“亚春,不要急,我们太平天国所致力的是反清救国的大事业。目标虽大,力量却有限,以少击众,不能没有牺牲。愿天父天兄保佑先逝者进入天堂,我们活着的人举起先烈的旗帜继续战斗下去,把生死看得淡些吧,不要只想到一家一户亲人的生离死别,要想到我们终于举起了真正的反清起义的大旗,没有个人的牺牲,哪有反清事业的成功!”

  春娥把眼泪擦在达开蓝布短挂前襟褂、哽咽道:“这个道理我怎不懂,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不行了,那比揪我的心还疼!”

  宣娇嗔怪道:“七哥也真是,见了面不说请了医生来了,却噜噜苏苏讲一番大道理。春妹,你放心吧,七哥已差人去找医生,很快就能带了药来了。”

  春娥这才转忧为喜,埋怨道:“达哥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还不快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达开含着疚意上前,俯首注视着昏迷消瘦、不住抽动手足的儿子,取下湿巾,摸摸额头和太阳穴依然滚烫滚烫,他贴着憔损的小脸蛋轻轻唤了两声,并无知觉,不禁心酸叹道:“孩子,你忍着些,熬过了这一关吧。”

  春娥接过湿巾、浸在脸盆中搓了一把,绞干了,递给达开又给孩子敷了上去。等到达开由宣娇陪同去探望了别家病孩归来,医生已经带了药囊来了,宣娇急忙和达开进了韦庄,领医生来为荣儿诊治,不料还未踏进卧房,便听见春娥一声撕肝裂肺的惨叫:“天啊,荣儿去了!”

  达开心惊神骇,热泪上涌,刚欲迈步进屋,又兀然止住,长叹一声,向惊呆了的宣娇说道:“我不进去了,看了心里难过。死者草草掩埋,生者望你慰解,战事在身,顾不得许多了。”

  达开转身急步离去,犹听见春娥的悲嚎和宣娇的痛心呼喊:“苦命的荣儿!”

  八月初二日,向荣所部清军又攻占了紫荆山风门坳,与乌兰泰军完成了对新墟太平军总部合围的态势。捷报传到京中,清廷上下一片乐观气氛,皇帝奕詝兴高采烈,提笔赋诗,寄到广西嘉奖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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