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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敷匀了粉之后,要这么拍胭脂……佟姐姐的脸上有些斑——当然这是佟姐姐的骄傲,她生了三阿哥嘛,可有斑在脸上毕竟不雅,喏,先施一点儿胭脂,再扑上些薄粉,这叫做飞霞妆。你们看效果如何?”

  “哇,果然脸颊上现出两片红霞,哪里还能看见什么色斑?”淑惠妃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佟妃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也笑了,嘴里喃喃地说道:“真是这样,不注意就看不出来了。唉,有时候我真愁得不想出门呢。”

  “慧敏姐姐,你脸色苍白显得没有血色,我给你拍个桃花妆,嘿,你们瞧瞧!”

  众人又是一阵感叹,果然静妃与先前已经判若两人,面似桃花,她又恢复了往日那欺桃赛杏般的容颜。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女为悦己者容,可我们却没有悦己者。皇上的魂都被董鄂氏那个小妖精给勾去了,哪里还能想到咱们姐妹?”淑惠妃长叹一声,这话说中了各人的隐痛,她们都低头不语了。

  “依我看,皇上对乌云珠也不会持续多长时间。起码,他从秋猎回来之后,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日夜召幸她了。皇上就是这样的人,对女人只有三分钟的热度,而我们,却终日只是焚香独坐,掩泪孤吟。妆束得花香柳绿给谁看呢?”

  康妃的一席话引起了她们的一阵欷歔,她们如今是同病相怜了,连说话也投机了。当初在康妃生育之前,恰逢中宫虚位,后宫的嫔妃们曾当着太后的面挖苦、讥笑过她。现在由于康妃也受到了冷落,谁还再嫉妒她呢?她们现在最最忌恨的人是董鄂妃乌云珠,这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因此,像现在的小聚自然是不会喊乌云珠的。

  孔四贞有些发愣,她心里当然明白这些姐姐们的苦楚。她们应选入宫,自倚着有才有色,只以为那阿娇的金屋,飞燕的昭阳,可计日而得。谁知才不敌命,色不如时!这少年天子用情不专又生性傲慢,整天只喜欢做那些偷香窃玉的勾当,竟把弟媳也弄到了手!康妃的话没错,乌云珠受宠又能持续几天?孔四贞呆在紫禁城好些年了,对诸姐姐们日复一日地凄风苦雨般的生活感到后怕,就冲这,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入宫当什么妃子!

  “姐姐们,别再难过了。山不转水转,这以后的事谁也猜不准。现在要紧的是咱们先把自己的容颜保养好,等到天下一统之日,咱们姐妹去游游江南,跟那些女子比一比!对了,我从刘三秀那里还学了些玩意儿,你们要是没兴趣我可就不说了。”

  “你就说出来吧。”“是呀,说吧。”

  “最要命的是你们不能经常蹙着眉头,喏你们看看,这么一来额上和眼角的皱纹多难看呀。对啦,刘三秀那一日身子不舒服,没有下炕,可我一见人家那打扮,嘿!简直叫绝呀,她的两鬓和眉心贴着三块鲜红的红绫,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可被红绫子这么一盖,整个人俏生生的,哪里还像个病人?”

  “啧啧!亏她能想得出来。”“寡妇家家的,她还这么妖冶!”

  “人家这叫病西施妆,自有一番娇态,对不对呀,姐姐们?”

  “哎哟,这个蛮子女人,变着法子打扮,可不是越扮越娇美了?”“咱们哪,干脆挑个日子一起去豫王府跟她学学!”“对,再问问她身上穿的那闪光的袍子料是从哪儿买来的,那些袍子又光滑又轻柔,摸上去凉凉的像丝一样,穿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衣服还格外的服帖……”

  女人们一口一个“蛮子女人”,又变得有说有笑的了。

  福临低头想着心事,跟班的一群太监也不敢多言,抬着便辇在后头跟着。老远就听到了一群女子的娇笑声,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尤其是孔四贞那格外响声清脆的笑声,令福临一阵好奇:这群女子怎么这样开心?恰好经过坤宁宫的偏门,福临停住了脚,门前的太监早已慌得匍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了。

  此时的福临心中好奇,踮着脚朝院中看过去,映入他眼帘的是这么一幅景象:皇后斜躺在靠椅上,膝上盖着花毯,正笑眯眯地倾听着。两侧的椅子里坐的分别是淑妃、康妃和静妃,她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中间为大家表演的孔四贞,田贵人则站在孔四贞的身后,扭着腰枝,一招一式认真地比划着。

  “姐姐们想一想,咱们都穿着那又薄又软带着本色亮花的锦袍,走起路来,风拂杨柳似的,右手持一把檀香扇,左手拿一方丝帕,就这样,袅袅婷婷的,飘飘的像仙女儿似的,好看不好看呢?”

  “哇!好看死了!”“我做梦都想呢!”女人们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乱笑,笑得花枝乱颤。福临脸上也现出了笑意,忍不住叹息着:“女人疯起来也真热闹,无怪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这又说又笑还带表演的,可不比看戏还热闹?连静妃都笑得那么开心,她要是一直这么斯斯文文的倒也不让人烦。咦,今儿个康妃显得特别精神,红扑扑的脸儿很有神韵,自她生了玄烨之后,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天蔫不拉几的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瞧瞧,连田贵人今儿个也那么娇艳,眉间和两鬓上贴着指甲盖大小的红点点,顾盼生辉,也仿佛换了个人儿似的。她们笑得多开心哪!嗯,好像后宫的几位娘娘都齐了,怎的不见董鄂妃?”

  “董鄂妃此时憋在储秀宫做什么?”这么一想,福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与董鄂妃也算是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可自从秋猎回来之后,福临发现乌云珠变得寡言少语,眉目之间时常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她这是怎么啦?

  储秀宫正门前,早有太监禀报,董鄂妃率领宫里的嫔、贵人、常在、答应等跪了一地。

  “乌云珠,皇后她们正在慈宁宫里说话赏花呢,没邀你吗?”

  “哦……臣妾身子不爽,故此……”乌云珠的神情有些黯然,低头避开了福临的目光。其实,淑妃康妃她们视自己为敌人,皇后表面上虽和善,可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乌云珠每日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自然明了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唉,自己也没招惹她们,怎么就把她们得罪了?

  “以后多去皇后那里坐坐,总比一个人闷在屋里好吧?朕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福临的关心使乌云珠感到温暖,她心里一热,脸颊鲜红:“谢陛下关心。陛下请歇息片刻,臣妾去为陛下预备晚膳。”

  乌云珠毕恭毕敬地回答,令福临有些扫兴:“喂,晚膳自有御膳房的人伺候又何劳你费心呢?朕怎么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你变得有些怪怪的?”

  “没有。臣妾只是觉得陛下您爱吃臣妾做的包儿饭,臣妾想……”

  “好啦好啦,你抬起头来说话好不好?这儿又没有别人,你怎么变得缩手缩脚的那么呆板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乌云珠勉强一笑:“这是宫里,臣妾得守着宫里的规矩,免得她们说闲话,如果传到太后那儿,臣妾就担当不起了。”

  “哼哼,那么你难道不知道朕不喜欢你这副缩手缩脚的样子吗?乌云珠,你现在身份已经早变了,是朕的妃子,名正言顺的,难道还怕谁瞎议论不成?你真让朕失望。”

  “臣妾……”乌云珠垂下了眼皮躬身回答,却被福临粗暴地打断了:“好啦,既然你喜欢这样,朕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当然,你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罢,罢,过些日子朕再来见你好了。吴良辅,起驾,回宫!”

  “皇上!”乌云珠脸色微变,跪倒在地,眼睛里溢出了泪水,满是祈求的神色。

  福临发现乌云珠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失望,心里稍觉不忍,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朕要回去批阅奏本。”说着举步便走,明知乌云珠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可福临硬是铁了心决不回头。真没意思,怎么她们一个个的,入了宫便没了先前的天真和活泼,故作高贵,显示端重,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她们以为这样就能讨得朕的欢心吗?早先是佟佳氏,那么一个娇小玲找活泼稚气的小姑娘,一旦频频地召幸了之后便整个变了个人儿,一本正经,开口贤淑敬谨,闭口才德容止,令人生厌。想不到乌云珠也是如此!当初的依依之情,无拘无束的欢悦之情都到哪里去了?活见鬼,这死气沉沉的大内深宫,真令人压抑和烦闷!“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知是哪个太监说过的一句玩笑话,此时倒令福临眼睛一亮:“吴良辅,咱们出宫到天桥找乐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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