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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娘娘,皇上一向任性,该不会发生意外之事吧?”乌兰一边帮着大玉儿理着霞帔,一边担心地问道。

  “唉,此刻想必哀家也难能劝得了他。都怪我平日里宠坏了他,撒野耍赖也不分个时辰!”大玉儿略一思忖,告诉兀里虎:“让奶娘和铁穆尔他们都去陪着皇上,让吴良辅想想法子,不能任由他胡闹,明儿一早就得行大礼了,先给他煨些参汤补补身子提提神吧。”

  “嗻。”

  乾清宫里,杯盘碗盏被摔了一地。吴良辅苦着长脸想了半天,暗暗地让御膳房的太监一趟趟地送膳来,福临不知是计,便一件件地摔,一盘一盘地砸,直弄得地上饭菜四溢,满屋里飘香。到了后来,福临只有坐着干瞪眼的份儿了,他实在没有力气去摔那些盘子碗儿了。再说,他什么时候挨过饿?这时候便觉得那饭菜格外的香甜,饿得肠子骨辘辘直叫唤。

  “快,快些弄干净,瞧你们几个笨手笨脚的样子!”吴良辅朝打扫抹擦的太监们吹胡子瞪眼睛下着命令。

  “慢着!”福临突然发话了,他手一指杯盘狠籍的桌子:“你们不许擦,全给我用舌头舔!”

  几个太监不敢怠慢,像猪拱食似地趴在桌子上“味溜哧溜”地舔了起来。

  “你,吴良辅,你为什么不舔?你个狗奴才,阿其那,我看你舔不舔!”福临一边骂着一边从书案上摸了一根鸡毛掸子,调过头用光溜溜的青竹杆狠命抽着吴良辅的屁股。

  “万岁爷,您就饶了奴才吧。太后大婚本是件喜庆的事儿,您却拿奴才们出气,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公平?你个臭奴才也想要公平。我看你还耍不耍贫嘴了?还有你,快些舔!”

  福临挥舞着鸡毛掸子,照着太监们的身子就是一阵乱敲乱打。吴良辅疼得吡牙咧嘴地跪地求饶:“万岁爷,您心里憋得慌,这股子怨气发出来就好了,来,您往这儿狠抽吧,奴才认了!”

  吴良辅用手指着自己的屁股和大腿,却用胳膊紧紧抱着头,哭丧着脸:“万岁爷总得给奴才们留些脸面吧?”

  他这么一求饶,福临反而不抽了,上去就踹:“该死的奴才,阿其那,塞思黑,居然用屁股对着寡人,岂有此理。”

  “万岁爷脚下留情!实不相瞒,奴才每日穿衣起来时,就将护身符绑在屁股和大腿上,奴才是随时准备挨打挨踢哟。”

  “真的?什么护身符?”火也发了,气也消了,福临将掸子一丢,好奇地问道。

  “嗨!就是两块长一尺、宽半尺的牛皮呗!这是自打明朝宫里就传下来的护身符。万岁爷,奴才听先前的师傅说,那明朝的神宗皇帝要是打起太监来,殿上能跪下黑压压一片哟,所以从那时候起,奴才们惶惶不可终日,便想方设法准备了这‘护身符’。”

  “管用吗?”

  “可管用哩!”

  “那朕下一次专抽你的腮邦子,看看你那臭牛皮能不能派上用场。”福临一乐,眼睛里带着顽皮的笑意。

  “万岁爷,您的气也出了,好歹吃些东西吧?赶明儿个您还得主持大典呢。”

  “不吃!朕现在就睡觉,任何人等不许打扰,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小皇帝的脾气挺大的,说变就变。

  “万岁爷,奶娘来了,您见是不见?”

  “谁说不见?废话!快请奶娘进来!”

  福临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奶娘,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说着眼圈就红了。

  “主子,可不敢这么说,从明儿个起你又多了一个亲人。你想啊,你母后和叔父是为了彼此相爱才结合的,叔父既爱你母后,自然也就会把你当成是嫡亲的儿子了。再说,叔父本来就没有子嗣,现在忽然有了个当皇帝的儿子,还不知是几世才修来的呢,他能不好好待你?”

  “奶娘,十四叔这个人很凶的,我不愿意提他。我不明白,母后为什么偏偏跟他好?听人说,一女不嫁二夫,母后这样做不是有失我天子的龙颜吗?”

  “主子,这一点奶娘也弄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奶娘是知道的,就是天下做父母的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我猜想太后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得体谅她呀,要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哼,他们只知道及时享乐,何曾考虑到我的感触?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她还当我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好啦,别再跟你母后呕气了,这会儿你母后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是她派人让我来劝劝你的,喏,奶娘一时来不及准备,只带了些包儿饭来,趁热吃两个?”

  李氏打开了带来的食盒子,顿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福临伸头一看,只见小蒸笼里放着四只晶莹透亮的油滋滋的饭团子,外面用鲜嫩雪白的大白菜叶子裹着,那里面不用看,福临也知道。

  “这一只里面包的是肉丝韭菜,这一只里面包的是小肚和酱肘,那一只剁了些腊肉腊肠,还有一只里包的是炒豆腐和大葱辣酱。说吧,先吃哪一只?”

  “四只我全吃了,恐怕还不够哩?”福临胃口大开,伸手拿了就往嘴里塞,咬一口,嘴里直冒油,“香,真好吃!”

  李氏笑了,从食盒子的下层又端出了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主子,您慢些用别噎着。看来这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如奶娘的包儿饭和小米粥呢。”

  “奶娘,你也别闲着,说个故事听听。”

  “嗬,主子可真会支使人。好吧,奶娘就给你说说这‘包儿饭’的故事吧。”

  李氏坐在御榻前,眯缝眼睛,缓缓地讲了起来:“吃包是咱们满人一种特有的食品,还跟英明汗王努尔哈赤有关哩。当初努尔哈赤以‘十三甲’起兵反明,有一次因势单力弱被敌兵围困,全军绝绝,人乏马困十分危险。恰巧周围菜地里有不少村民们扔的烂白菜叶子,努尔哈赤就令人全部捡起来,包着野菜野果子充饥,终于度过了难关。此后,领土增加,军队壮大,但以菜叶包食物的吃法却一直传了下来,大概也有忆苦之意吧。包饭吃到现在,花样可多啦,摊开一张洗净的嫩大白菜叶儿,莴苣叶也是一样,都是又脆又嫩又可口的,然后在菜叶上涂抹黄酱或辣酱,再把炒肉丝、炒腰花、酱肥肠、酱肘子等各色菜肴拌在米饭里,拌匀了舀在菜叶上,双手一按,包严实了,就做成了。咦,我说主子,你还真把这几只包儿饭都吃了!”

  “好吃,可惜没了。”福临一抹嘴打了个哈欠。

  “吃饱了就睡吧,时辰不早了,奶娘也该回去了。”

  “不行,你得再讲个故事,要不我就不睡。”福临哈欠连连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吧,奶娘肚子里的这些故事早就被你听得滚瓜烂熟了,再说个努尔哈赤汗王出生时的故事吧。努尔哈赤的阿玛是塔克世——就是祖庙里的显祖宣皇帝,他的额娘名唤大女,是喜塔拉氏族人的格格。二人欢合之夜,大女梦见天眼大开,飞出一只雪羽金瓜神鹰,直扑到自己的怀里,遂身怀有孕。这便是天赐龙种,天神阿布凯思都里身边的小白鹰下凡投胎爱新觉罗哈拉,日后一统天下的努尔哈赤大汗。”

  “不对,努尔哈赤大汗还没出生哩,大女怀胎一十三月,还是没有生养,直到第十四个月才疼痛难忍快要生了。”福临闭着眼睛给奶娘补充着。

  “对,对。”李氏笑了,“主子的记性可好了,上回说过的故事这回再说,字、词、句都得不能更改,多一个或是少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奶娘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那塔克世当时被逐戍边,大女孤零零在冰天雪地里哭着呼唤着他,哭得天河里花摇坠,化作阵阵殒雨;白头山积雪融消,严冬时分山洪倾泄,流入三江;古埒寨中牛生羊首,声如羔啼;圈中多年不孕老马,连产三匹双足怪驹;苏库素护河里,有人看见了九龙戏波。此时风雪大作,山林呼啸,地上积雪没膝,大女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要闭目等死,忽见五只色彩斑斓的猛虎从山林中腾空而起,它们团团围在大女四周,大女顿时觉得浑身温暖舒适,心中惊喜万分。这时,天空又飞来三只神鹰,在大女头顶盘旋鸣叫,大女心中轻松,加上疲乏已极,昏然睡去。此时,天鼓轰鸣,大地震动,天眼开合,一束神光从天眼中射向大女腹部。只听‘哇!’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小汗裂腹而出,呱呱落地。神光照处,大女腹部的伤口立时愈合,并无半点不适,她睁开了眼睛一看,虽是夜间,但满山雪松俱被神光映得如同白昼,满山红遍,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哈哈珠子(即:小娃娃之意)正踢蹬着手脚咧着嘴咯咯笑哩。

  大女怕冻着孩子,就撕下了身上穿着的野猪皮大衫裹起了小汗,因此小汗就以努尔哈赤为名(努尔哈赤:一说女真语为野猪皮之意)。此人日后一统天下,创下了大清基业。人赞道:天鼓轰鸣裂地弦,祖龙出世定坤乾。愤然起兵十三甲,赫赫声威万古传。”

  李氏不敢怠慢,轻声细语地一口气说完了,这才侧身看着福临。嘿,主子早已呼呼大睡,眼角上还挂着一颗泪珠子呢。

  “哟,这炕烧得太热了些,难怪主子把被子都蹬开了。”李氏轻轻起身给福临掖好了被子,轻声叹息着:“可怜的小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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