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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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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也许是……一条生路。” “生路?啊——是,也许是。现在是几更天了?” “三更天了。” “五更,我就奉召上朝了……” “将军!” 漪罗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孙武。 生离死别么?不,还早呢,才是三更天。 三个孩子都走了,他们现在是士卒了。 士卒! 他忽然想起檇李之战的那些越国的士卒。 三百条赤裸裸的年轻汉子,一齐走过来,然后,站成方队,一齐横刀锯断自己的喉咙,割下自己的头颅。满地的头颅,满地的血腥啊…… 孙武狂叫:“点灯!点灯啊!把灯全点起来!” 漪罗急匆匆去点灯。她把所有的灯烛全部点亮了,房间里一片白花花的。 漪罗:“将军,灯都点起来了,你看,都点起来了。” 灯光在竹简上跳跃。 孙武:“这些竹简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 孙武定定地看着漪罗,半晌,才说:“我走了,也就走了……这些怎么办?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些竹简。吴王会来夺走这些竹简的啊!可是他们不懂得我,他们不懂得我呕心沥血写下的兵法,他们只是要杀戮,杀戮,杀戮!” 漪罗知道孙武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在打颤。她一下子把竹简抱在了怀里,似乎这样便是抱住了孙武,抱住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孙武神经质地把竹简抢过来:“不!不不,没有人能够懂得我的兵法,我的初衷,我的用心!我怎么著述都是白费心血,如此说来,还不如烧掉,免得为昏庸的君王利用祸及百姓!”说着,他近似疯狂地去拆那竹简;竹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扔得满地都是,“我的心血全白费!白费!烧,烧掉!” 漪罗完全惊呆了:“你,你疯了!” 孙武:“疯了!疯了比清醒好!” 漪罗:“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 “在我去见那夫差之前,烧掉,利索!” 漪罗感觉到孙武在纷至沓来的压力面前,在欲罢不能的无奈状态中,心情烦躁,郁闷,痛苦,悲哀,神经几近崩溃了。谁能够肯定这不是孙武,不是他和她的最后的时刻呢?她强忍着悲痛,耐心地,柔和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对孙武说:“好好,我们全烧了,啊?我们烧,行不行?长卿,让我来烧,好不好!” 孙武呆呆地看着漪罗把地上的竹简,一片一片拾起来,到帷幕后面去了,少顷,他看到的青铜鼎里升腾起了火光。 孙武呆若木鸡。 漪罗回到屋子里来了。 孙武:“烧了?” 漪罗:“嗯。” 孙武:谁叫你烧的啊?” 漪罗差点笑起来:“不是你命我去烧的吗?” 孙武:“啊……是,是我。就这么一把火!好了,现在干净了。八十二篇,九卷图轴……数十年的心血啊,付之一炬!” 漪罗嗔叫了一声:“将军!”随之,将幔帐撩开。 八十二篇兵法! 九卷图轴! 完好无损,一片竹简也没烧掉。 是的,漪罗怎么肯烧掉那些竹简呢?就是孙武在吼叫一番“烧掉”之后,真叫孙武自己去烧,他也不会去的。那八十二篇兵法,九卷阵图,不仅仅是孙武毕生心血结晶,而且可以称之为孙武物化的灵魂,漪罗深深地知道这些,才和孙武开了这样一个美丽的玩笑,一个只能属于他和她的知己又知心的玩笑。漪罗问孙武:“还烧么?现在要烧还来得及!” 孙武凄苦地笑着:“你——呀!” 漪罗说:“只有漪罗知道,有时候你真像个小娃娃,你闹得我烧了一条罗裙啊!” 孙武感慨地:“唉,只在你漪罗的面前是。” 漪罗:“当然,天下谁不知道孙武是凛然一位将军!” “你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放心吧放心吧,漪罗已经安排好了,裹三层油布,再放入陶瓮里,用蜡封好,挖地三尺,埋在地下。除了田狄和夫人,便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请问将军,放心不放心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 “将军五更上朝,要多多保重。” “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让我陪陪将军……” 天依旧是黑着,夜有些凉了,烛光闪闪烁烁的,随时都会被一阵小风吹灭的。漪罗依在孙武的怀里。她的心难过得很,忐忑得很。她害怕这便是最后的依偎了,她实在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嚎啕一番,可是她忍住了。 “将军,四更天了吧?” “四更了!” “将军,你能听漪罗说几句话吗?” “我不是听着么?” “将军,少时见到那昏庸的夫差,能不能不再重弹那些旧调呢?” “你叫我说什么说什么?” 孙武又推开了漪罗。 漪罗:“将军,不到这个时候,漪罗是不会讲这些话的——就请将军原谅漪罗的唐突罢。将军你执著,将军你不改初衷,将军你视死如归,但请你为夫人和漪罗想想,我们是难以承受死别之痛的啊!将军你历经战争之后,力主‘不战’‘慎战’,你在兵法里反反复复阐述,你在君王面前一次又一次陈情。可是,你也知道,天下诸侯为一块玉,为一匹马就大兴兵戈,哪儿有不战的君侯?哪儿有不事噬血的帝王?你能改变夫差的野性吗?你能唤醒夫差的昏聩吗?你能说动他偃旗息鼓化干戈为玉帛吗?你能阻止他空国远征伐齐争霸吗?不,不能。既然如此,将军你何必又要妄费口舌,招致杀身之祸呢?” “莫非你叫我称赞夫差的亡国之战么?” “不。你可以缄默,你可以不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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