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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先让我把话说完,然后再杀也不迟。”

  “让他说吧!”都蓝的助手叶护求情道,百僚也附和着。

  都蓝不语,这是一种默许。

  “还是让天使大人先说我的‘不检’所在!”

  公主又回到原先的话题,她知道这个题目将使长孙晟被动,又可让安遂迦了解先前争执的症结所在。

  “何必呢?你同安遂迦夤夜往来,可汗自己都亲眼看到了。”长孙晟把都蓝推出。

  都蓝虎视着公主和安遂迦,眼里喷射着怒火。

  “你们看到了什么?”公主冷冷一笑:“无非是看到我晚间从安遂迦的穹庐里出来!”

  “一个妇人,一个贵为可贺敦的女人,为了突厥的存亡,不得不抛头露面,甚至犯了重重嫌疑,深夜到一个卑微的卫队长那里求计,这可真的是突厥人的奇耻大辱,岂不可悲!”

  安遂迦激愤异常,他豁出去了。

  “哼!’都蓝冷笑:“想当年我突厥二度南征,你安遂迦一再拦阻,拦阻不成,又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此乃有目共睹。曾几何时,你又摇身一变,扮成民族英雄,哪个信你?你能证明你的话吗?”

  “我确实反对过南征!”安遂迦爽朗地说。

  “孬种……”大臣和贵族们低声咒骂着。

  “各位大臣,”安递迦继续说:“你们当年极力主张南征,果真是为可贺敦报仇吗?不是的!自从杨坚的隋朝建立以后,不愿再像北周、北齐那样当儿皇帝,于是停止对我们突厥的进贡,这使一向靠进贡过活的诸位大臣咬牙切齿,才有两次南征。这种南征,以前我也反对过,将来我也反对,我永远反对!”

  “疯子!”大臣和贵族们怒不可遏。

  “究竟谁是疯子!”安遂迦以洪钟般的声音压过牙帐内的起哄:“我反对南征意在免蹈亡国之祸,各位大人因何至今不能见谅?”

  牙帐内的叶护、屈律啜、俟利发、俟斤、吐屯及伯克们大都现出一副认真思索的神情。长孙晟心中也滋长了对安遂迦的敬意,但同时又感到懊恼:对手竟然是个出色的人物!

  都蓝可汗对安遂迦仍然怀有成见,驳斥道:“当年你反对南征,今日又声称要促成东西突厥联合抗隋,你何以自圆其说?”

  “我反对靠别人进贡过活,”安遂迦说:“但也反对过活是为了向人进贡。今日的突厥已经不是当年的突厥,沦为向人家进贡称臣的儿可汗,我们能忍受这任人宰割的日子吗?”

  “哼!”都蓝冷笑着:“你同可贺教夤夜往来果真是暗商国策?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我不想同可汗打赌,”安遂迦说:“因为你是上了长孙晟的圈套的。他夤夜把你带到我的穹庐外面,无非是为了证明我和可贺敦有暧昧之事,但是证据不足。可见,我与长孙晟都得为自己说法提供令人心服的证据。长孙晟,你敢不敢同我立下军令状,谁无法证实自己的说法,都应当按突厥律法惩处!”

  “这要求公道!”叶护赞同了。

  众臣僚也点头称是。事态发展到这地步,长孙晟已无退路,况且,为了获得敌人更多的机密,也只得冒险了。于是,他同安遂迦立下了军令状。立状之后,公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这就是尼利可汗表示只要杀了长孙晟、交还阿波的原有部众,便愿意放弃追回战利品,并与东突厥联兵抗睛的那封信。

  都蓝可汗当众宣读了信件,再把它交给叶护等大臣传阅,然后对安遂迦说:“那天晚上你们就是商讨此事?”

  “可汗不妨叫玉露来对质,她在场。”安遂迦说。

  都蓝下令传玉露到帐。玉露说的情形与信中的内容相符。突厥的大臣、贵族们对长孙晟满怀恶感,特别是有些臣下,听说只需杀了长孙晟,便可以不掏腰包归还当年掠来的战利品,就可以促成东西突厥的联合,真是喜出望外,幸灾乐祸地瞧着长孙晟那颗长满黄须的头颅。长孙晟的头颅涨价了。

  “天使大人,你的证据呢?”都蓝带着嘲弄的口吻,他的态度完全转向了。

  “我没有。”

  “那就不能不执行军令状了!”都蓝冷冷地说:“来人哪,将他捆了!”

  帐下走出四个全副武装的附离,高雅贤正欲拔刀厮杀,被长孙晟阻止了。

  “不会有事。你千万不要妄动!”

  长孙晟强力阻止着,深知高雅贤硬拼,不仅无济于事,而且只有死路一条;高雅贤在这急转直下的变局中既惊且急,但见到长孙晟在生死攸关之际却如此从容,又听那语重心长的吩咐,高雅贤虽然困惑,但决定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附离们把长孙晟加以捆绑,长孙晟要求因他笃信佛教,希望可汗给他三天念诵《楞严经》,然后行刑。这时佛教也传入突厥,许多大臣、贵族成了虔诚的信徒。可汗看看长孙晟的要求无碍于事,也就答应了。

  就这样,长孙晟被绑在牙帐外的柱子上。他果然在诵念《楞严经》,不过念倦了偶尔也朝白道川北面张望一下。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中午,白道川的北面扬起了尘土。

  忽然——

  就是这个“忽然”把生活变得神秘不测了。它是吉星,使受难者否去泰来;它是灾星,使幸运儿福消祸至。它是命运之神手中的魔杖。但是,今天这个“忽然”是长孙晟和斐矩一起炮制出来的。

  正是在突厥人群一片狂欢,附离们等待对长孙晟施以酷刑的时分到来之际,忽然,北方地平线上尘土滚滚,出现一队骑兵。不一刻,突利可汗从玉马“飒露紫”上跳下来,马鞭一扬,把出迎的突厥君臣招入牙帐。

  “你带来这么多附离干什么?”

  跟在背后的都蓝可汗疑虑地问,同时四顾帐外数以千计的精骑。

  “有人想发动叛乱,大可汗还蒙在鼓里?”

  突利可汗环顾众人,急急地说,同时喘着粗气。

  突厥君臣静寂下来,面面相觑。

  “他们的阴谋是,先杀掉天使,借此造成隋军压境的形势,然后以联兵抗隋为由,把尼利可汗的精骑引进我白道川的腹心,出我不意突袭大可汗的牙帐,杀死大可汗和叶护等大臣,取而代之,代价是让宇文氏仍当可贺敦,让安遂迦当叶护大人……”

  公主连连冷笑。安遂迦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我看你才是叛贼!”

  “是叛贼才会自动跳出来。”突利可汗的话冷若冰霜。

  “突利,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帐外的长孙晟就是你的榜样。”

  “大可汗请看,”突利递给都蓝一封密信:“这是我从可贺敦密使那里截来的,他刚从尼利可汗那里回来。”

  都蓝可汗细心地展阅。密信确是尼利可汗的笔迹,所写的内容也与突利刚才揭露的分毫不差。

  叶护大人也接过密信,细加端详。群臣们纷纷聚拢过来,脑袋凑在一起,争着观看赛信的内容。然后,又各自散开,默想沉思着。谁也无法从信中找出与突利说法抵触之处。这封信又一次把敌我关系颠倒过去,他们适应不了千变万化的事态,或者说,他们理智上已经承认长孙晟是对的,但感情上却扭不过来。他们刚嘲弄天使的窘境,心目中还抹不掉可贺敦、安遂迦闪亮的形象。怎么办?沉默是掩盖尴尬的最好办法。

  “怎么样?”都蓝可汗征询道。

  “这是伪造!”安遂迦愤怒极了。

  叶护把先前的一封信掏出来与新的一封并摊案上,细心地比较两封信的笔迹,最后说:“两信笔迹相同,都是尼利可汗写的!”

  “你自己看吧!”都蓝把信掷给宇文氏。

  宇文氏接过密信看着,双手像风吹树叶一般不停地哆嗦。安遂迦上前一看,脸色也刷白了。这真是晴天霹雳,字迹分毫不差,确是尼利可汗的笔迹。

  “你们还有话说吗?”都蓝可汗虎视眈眈地对宇文氏、安遂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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