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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长孙晟向四个附离命令道。

  两个附离下马,仔细一看,箭是从天灵盖贯穿过去的。他们对长孙晟的神力暗暗吃惊。

  忽然一声咆哮,一只雄虎从远处狂奔而来,茂密的草丛纷纷向两边被靡。

  “我来!”

  高雅贤跳下马,持剑上迎。恶虎蹲伏着,觑准他猛扑过来。他矫健地闪过身子,挥剑望虎背剁下。猛虎大吼一声,窜出一丈多远;而剑锋却落在石缝中猝然拨不出来。白虎转身再次向高雅贤扑来,前肢对准他无情地落下。他用双手接住那畜牲的前脚。这时,大虫张开血盆大口,瞄住高雅贤那毫无遮拦的脑袋瓜猛咬一口,但还够不着,就差那么一寸八分的光景。这时,长孙晟只需驰去一箭便可了结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左手执弓,右手拈箭,却没有开弓搭箭的机会——因为他身后两个附离手按刀把立马相待,等他一开弓,他们就可以抽刀砍下他的脑袋。这两个附离正虎视眈眈地等待这一机会。

  高雅贤不能放松双手,大虫也无法挣脱前肢。白虎喷着泡沫,使他难以睁眼。他的身后咫尺之地便是悬崖峭壁,只要稍微后退半分,就会双脚踩空坠入深渊!

  长孙晟清楚地知道,此刻还不是他冒险牺牲的时候。一旦开弓,恰中敌人下怀,赔上自家的性命,高雅贤更活不成。

  “让开!”

  长孙晟吆喝身旁的附离,寻求开弓的机会。

  “开弓!快!”

  附离挪动了两步后怂恿长孙晟道。他们想诱使长孙晟早点开弓,趁其双手开弓射虎不能后顾之际,以便从背后暗算长孙晟。

  长孙晟同身后的突厥卫士,也进行着一场可怕的合而不露的对峙。双方的注意力都不得不离开人虎搏斗的现场。

  “啊……!”

  高雅贤发出一声撼山的叫喊。随即人虎分开了。那大虫把前脚搭在地上,死盯着长孙晟及两个附离。两个附离心里发毛,同时打颤。高雅贤立在大虫身边,不躲不闪,用手擦去脸上的泡沫,咧着嘴笑。大虫只是凄厉地咆哮着,吼声震撼着山冈。人们终于发现,那猛虎的前肢已被整齐地折断了。

  两个附离傻了眼,长孙晟欣慰地笑着。

  “去,把虎皮剥下!”

  长孙晟用突厥语吩咐马上的两个附离,但他们都面有难色。

  “佩刀拿来。”

  高雅贤也用半生不熟的突厥语吆喝。

  一个附离驯服地交出佩刀。高雅贤将刀插在地上,把白虎的两条后腿也给折断后便动手剥皮。他简直像脱衣服一般,把这只雄虎的皮活剥下来。接着,他又剥下雌虎的皮,然后把两张虎皮掷挂在一个附离的马脖子上,那马惊慌地腾跃起来,怪叫一声,将附离从马上掀下来。

  高雅贤从石缝中拔出自己的佩剑,试着锋芒还在,这才插入鞘中,而后佩刀一挥,要四个附离交出角弓。他们迟疑着。

  “不交?”高雅贤说:“不交俺把你们剥了!”

  四个附离无可奈何地交出了角弓。高雅贤把四把弓捏在一起,一折,全断了。

  “这样的弓能射虎吗?你们可知道,杀虎不着,虎必伤人!”

  四个附离认定此番必死无疑。但长孙晟挥一挥手,把他们全放了。四骑争先恐后地往归路驰窜而去。

  长孙晟登上一座巨石冈,立在冈上,望着那乱草迷离的原野,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一块粘连在石网上的石头。他好郁闷。别看他精明简练,其实想不通的事也不少:千金公主心中明明是喜欢他,却要费尽心机置他于死地;而他也颇怜惜公主,却要步步为营逼她就范。两人都在干着与意识相违背的事,却愈干愈起劲;双方都使尽浑身解数去干与自己过不去的蠢事,却号称为“胜利”!这世界实在古怪得不可思议。

  他望着天空蠢蠢欲动的流云,远眺南方浑浑滚滚的河水,忽又想起自己“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屡屡被杨坚反其道而行,这天下的事情,身不由己的占了多数!不知何时才有个结局?他又俯瞰阴山南麓的绿色草原,莫名的愁怅涌上了心头,他猛然仰天长啸——

  “嗬—嗬—嗬—”,然后吟唱道: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歌》乃敕勒川部落的牧歌。敕勒部落是鲜卑族的旁系,这支民歌在鲜卑族里几乎人人会唱。四十多年前,齐高祖高欢兵困玉壁;高欢病重,士气低落,溃败之势已成。高欢让大将斛律金唱《敕勒歌》,全军和之,无不感奋,于是士气大振,全师而还。可见这歌中所蕴藏的无穷活力。如今长孙晟歌此,却有无限的迷茫。

  薄暮时分,四个附离带回两张白虎皮到公主穹庐,把发生的情况原原本本禀告公主。公主挥手让他们出去,沉思起来,脸上浮动着不安和忧愁。

  “要是那莽汉冲杀进来怎么办?”琼英焦急地问。

  “他们来不了。”

  公主顺口又补充说:“我早交代人在他们被窝里各放三条毒蛇。”

  “就是昨天叫人从蛇沼捕来的断魂蛇?”琼英问。

  “嗯!”公主颔首。

  琼英显得很激动。她知道,那几条灰色的小畜牲乃是蛇沼最致命的毒蛇,若是被咬一口,立时不省人事,片刻丧生,所以名曰“断魂”。

  这时,派往尼利可汗那里的密使来回复了:“可贺敦,大事有了新的进展,尼利作了新的让步。他说只要杀了长孙晟,当年掠去的财物可以不退,单归还阿波原有的部众就行了。这是他的亲笔信。”

  公主展阅信件,眼中发出异彩,吩咐他休息去,然后对玉露说:“随我到安遂迦那里。”

  公主走到门口,又返身交代琼英:如果得到长孙晟的死讯,应立即赶到安遂迦那里报讯。

  长孙晟、高雅贤驰出灌木林带,折向不毛的阴山支脉,在一块砥平的石冈上勒马休息。

  “大人,看来突厥人急于谋害我们呢!”高雅贤打破了沉默。

  长孙晟缓缓地点了点头:“这表明他们在酝酿一场新的战争。看来血还是要流的!”

  说毕,长孙晟调转马头,猛抽一鞭,向山下驰去。高雅贤也猛踢一下马刺,望尘追去……

  两人踏着月色,终于回到迎宾穹庐。长孙晟和高雅贤这时才感到有点疲乏,想躺下舒展一下四肢。

  “别躺下!”

  随着一声惊呼,琼英从帐后转现在他们面前,两人不解地望着这俏丽姑娘。琼英飞速地瞟了高雅贤一眼,然后对长孙晟说:“妾冒险而来,乃是对节下四年前那一席话的酬报。你们一躺下去就活不了啦!”

  两人惊愕地打量着床铺。

  “被窝里各藏着三条毒蛇……”她接着说。

  两人各从被里抖出毒蛇,将它处置,然后感激地站在琼英面前。

  “公主把你当作最危险的敌人,你呢?我看也是把她当作敌人,如今我救了你们,你们打算如何报答?”

  “我们救你逃出虎口,离开突厥。”高雅贤不加思索地说。

  “你不觉得回礼太轻了吗?我可是救了你们两个!”

  “琼英姑娘,有什么要求你这就说吧!”长孙晟说。

  “你得让我的主人——公主也活下去。”

  长孙晟、高雅贤面有难色,除掉宇文氏,这是他们的使命啊!

  “你们如今是势不两存,”琼英微微地叹息:“可是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家在灵州武威,开皇初年突厥人南侵,马蹄踏破了我的家园,我落入豺狼般的附离之手,要不是随军南下的公主相救,早已含辱而死……”

  她坐下绳床。

  “但是,”长孙晟反驳道:“如果没有这个可贺敦千金公主兴起复仇之师,你的家园何至被突厥战马蹂躏?你何以落在附离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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