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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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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布舒、高塞、常舒、韬塞四对夫妇相继上前,分别奉献了佛像、佛珠、白玉塔、金香炉。自他们各自领封建府以来,寿礼从未超出过这种格式,非常庄严、高贵、稳妥,决无标新立异之嫌。苏麻喇姑郑重接受,太后微笑着点头。 十五岁的襄亲王和十七岁的福晋,象一对金童玉女,齐步向前,手中各执一柄鲜红的珊瑚如意,跪进太后。难得这一对如意大孝形状、颜色都很相近,在洁白的长丝穗的映衬下,更显得红似云霞,玲珑可爱。太后忍不住从苏麻喇姑手中接过这一双如意,轻轻抚摸一下,温润细腻,与上等羊脂玉一样贵重。她把如意交苏麻喇姑收好,正要有所表示,襄亲王夫妇各捧着一个玉盘又跪下了。襄亲王托盘里放了一把藕节底、荷花身、莲蓬盖的古色古香的陶壶,旁边是一只同样色泽的荷叶杯,栩栩如生,仿佛风吹来就会摆动似的。亲王福晋的托盘里放着一个鲜红的填漆食盒。两人同声说:“请太后尝新 。”苏麻喇姑会意,先提趣陶壶向荷叶杯里注入,淡绿色的清亮的水泠泠作响,一股清香在太后四周散开了;再打开食盒盖,小巧的盒子里如橘瓣似的分成九格,每格里放了一些干鲜果品。 太后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沁入心脾,非常甘美;又从果盒中取了一枚长生果吃,香脆满颊。她很满意,问襄亲王:“这茶是怎样烹煮的?又香又清醇。”博穆博果尔一下子答不上来,有点结巴地说:“茶……茶里放了东西……” “什么东西?” “这……我也不清楚,问她好了!”博穆博果尔不觉露出小孩子心性,朝他的福晋一摆头。 “启禀太后,”襄王福晋董鄂氏从容地回答,亲切地笑着,露出白灿灿的贝齿:“这水是去冬从松针、竹叶上扫下来的雪,攒在坛子里,烹茶时候,又添了松仁、佛手和梅花三味,水滚三道煎成。” “怪不得!”太后笑了:“这茶可以叫作三清茶了……那么,这果盒也有讲究吧?” “是。”董鄂氏笑道:“这叫九九果盒,九样果品,每样九颗,都有一个吉祥如意的名色,奴才已写成名签,放在果品底下了。” “哦,还是你念给我听听吧!皇儿,你们夫妻也来看看、听听 。”太后兴致很高,对这个最小的儿媳妇似乎格外喜爱。 福临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凑到太后桌边。 襄王福晋也不推辞,立到太后席前,一样一样地指给太后看:“龙眼,如同瀛海骊珠;栗子,仿佛上苑琼瑶;莲子,又名玉池莲颗;葡萄,胜过仙露明珠;荔枝,堪称绛囊仙品;白果,恰似宝树银丸;白枣,可比安期珍品;松子,美其名曰蓬山翠粒;长生果,能催令昆圃长春。” “好,好!”太后很高兴:“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的诗文岂有根底。” “奴才自幼随父驻防杭州,父亲请了满、汉两位师傅教导。” “怪不得你有那么一种江南水乡的秀雅文静,竟象个汉家书香门第的姑娘,不象我们满洲的格格儿 。”说着,太后自己也笑了,拈一颗松仁放在嘴里,慢慢地品味。 她最后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贬还是褒?董鄂氏琢磨不透,一面逊谢着说:“太后赏脸,奴才谢恩!”一面小心地抬头,想看看太后的脸色,谁想遇上福临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她心一慌,连忙垂下眼帘,退回自己席上去了。 太后宝座和福临宝座之间靠后一席,是懿靖大贵妃的座位,太后略略侧过身子,笑着对她说:“皇妹,博穆博果尔孩儿成亲以后,变得多了。”大贵妃先是一笑,后又皱皱眉头,说:“可不吗?这样下去,他也要变成南蛮子了!” “怎么,你看这个儿媳妇……”太后很有兴趣地问。 “哪里,太后指婚决没有错的。我是说博穆博果尔。咱们满、蒙八旗,毕竟靠骑射起家,尚武不尚文啊!”这时,馔肴陆续进上,所有的人在自己席上向太后一拜礼后,坐下开宴。太后和悦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殿外舞台上,古老的队舞——扫蟒式已在热烈快速的乐曲伴奏中开始了。身上挂着模型马、象征骑兵的八名八旗兵士,身着甲胄,手举弓矢,周旋奔驰,追逐十数个跳跃翻腾的象鼻怪兽。 席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如同平日亲友宴会一样,执着酒杯串席说笑,也不会有人见怪。 福临径直走到襄亲王夫妻席边,并且毫不犹豫地坐到两人之间,弄得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叩拜,福临连忙挡住,笑起来:“太后已经明谕,今儿是家宴,只行家人礼,不行君臣礼,你们不要这样 。”博穆博果尔连忙给皇兄斟酒,福临举杯一饮而尽,随后端着金杯,对襄王福晋说:“弟妹,该你了。”福晋看了襄亲王一眼,襄亲王催促道:“快给皇上斟满!”福晋低头一笑,执金壶给福临满上,福临又一口饮干。福晋道:“皇上好酒量!”福临对她笑笑,说:“可惜没有好酒!” 襄亲王惊异道:“宫里的玉泉酒,不是天下头一份吗?”福临摇摇头,笑着看看幼弟,又看着弟妇说:“这类酒,日饮千锺不醉,无味至极!听说江南有名酒,叫做梨花春,甘芳清冽,香沁肌骨,味厚而浓,饮一小杯就会沉醉终日。不知此生可有福气一尝 。”襄亲王说:“一坛酒何足道!叫他们贡来就是。”福临叹道:“山高水远,咫尺天涯,谁知能不能一近芳泽?……不过,我今日仿佛闻到了梨花春的清香,已觉沉醉,真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弟妹,你一定会说我身在酒国,沉醉终日吧?”福晋避而不答,另起话头:“梨花春确是难得的好酒,色呈浅绿,所谓倾如竹叶盈尊绿,酒质浓厚,香气一屋……”襄亲王问:“你怎么知道?” “我家在杭州时,师傅吃过这种酒。他的老友送他一小坛,他足足吃了一个月,每天一杯,沉睡半日。但凡开坛,便觉浓香四溢,我们这些不会吃酒的都觉醺然欲醉,连站在院里的家仆,也是直咽口水。最后那两天,酒香把我阿玛招来了,两人对饮,一起醉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把两个老人家扶回卧室,一路上他们还满嘴嚷嚷:好酒!好酒!”福临和博穆博果尔都笑了。福临道:“你师傅这么好酒?”福晋连忙说:“不。他酒量不大,但很爱持杯,最是南士习气,每当酒酣,便议论风生,精妙无比。他本来就博古通今,诗才隽逸,半酣时文思尤其敏捷。一天,他喝醉了,伏案而眠。我跟幼弟费扬古悄悄议论,'水如碧玉山如黛'一句以何为对,争了半天,谁也对不出好句。想不到老师醉梦中眼都不曾睁开,便说道 :‘可对云想衣裳花想容。'说罢,仍旧呼呼大睡。等他醒了问他,他竟全然不知!”福临笑道:“接对的可是李太白的《清鼓乐》?你再用汉话把两句诗念一遍。”福晋照着念了,福临点头笑着用汉话说:“这些诗词,必得用汉话去读,平仄声韵才有味道。]福晋也用汉话答道:“正是呢。我为太后试写了几首祝寿的贺诗,要是用满语读,便毫无诗味,只得作罢了 。”这以后,他们的对话都用汉语。博穆博果尔全然不懂,但既不敢插嘴,更不敢表示不满。 福临道:“何不将诗呈来,让朕一读呢?”福晋笑道:“乱笔涂鸦,有渎圣目。但我从师习琴数年,待皇后千秋之日,一定要奏琴献寿。”福临心里很不受用,便道:“你师傅又喝酒又作诗又弹琴,想必是个风流人物 。”福晋暗笑,只得恭敬地侧面回答:“当年师傅客居扬州,有人卖鹤,师傅家道贫寒,却倾囊买了两双,准备回乡时一起带走,不料嘲笑讥讪一时俱来。师傅恬然答道:‘我家门可罗雀'对鹤如对良友;我夫妇老乏丁男,抚之如倚玉树;嘎然一鸣,悦心盈耳,抚琴观舞,排忧解愁,此乐何及?'为此,他赋诗十章 为友人吟诵。家父听了此事,深敬师傅为人,这才千方百计旗人家中设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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