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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屈平在昭府住了下来,他每天起早贪晚到藏书楼去苦读,翻阅查找自己所需要的一切资料,边读边记,孜孜不倦。昭府的藏书楼可真够宏伟壮观,占地亩余,上下三层,草顶瓦脊,飞檐斗栱,在整个建筑群中,可谓鸡群之鹤。窗高门大,以便通风透光。室内无遮无碍,摆满了书橱和书架,其中一捆捆,一摞摞,一堆堆,青一色的全是书简,陈设得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屈平虽说也去过几家官宦府第,但却从未见过有这么多书。他像饥饿者扑到食物上一般,不分昼夜晨昏,专心致志读书,恨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自此屈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食而不知其味,夜间则在书丛中和衣曲肱而寝……

  一天,屈平正在专心抄录简牍,忽有家臣来唤:“屈少爷,老太爷有请。”

  屈平随家臣来到昭老太爷书房,仿佛来到了旸谷——太阳升起的地方,室内变得格外明亮。原来室内除了昭老太爷,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稍高的个头,身体微胖,满头首饰,遍身罗绮,闪闪生辉,腰间环佩,丁当韵生,脸上堆笑,亲切慈祥。她的身边是一位少女,虽是深秋季节,但却淡装素裹,令人赏心悦目。她外罩一件洁白色的细纱深衣①,内衬紧身短袄。这深衣是昭府的一宝,当年昭明晖有功于国,楚宣王将这件外国进贡的宝衣赐予他,以彰其功。它质地柔软,放在手上轻轻一握,揉作一团,轻如鸿毛。穿在身上长可曳地,潇洒飘逸。屈平张眼望去,面前明明是一株蓓蕾初绽的玉兰,一枝亭亭玉立的荷箭,一朵高山傲放的雪莲。他真想猛扑过去,抚其质,闻其香,吮其甜,掐之于手,揣之于怀,为己所有。然而,屈平是个理智能够控制感情的青年,他没有那样作。

  ①这是春秋始兴的上衣与下裙相连的女装,称为“深衣”,大约颇似现代的连衣裙。

  虽然如此,他那贪婪的目光却不能不在她周身上下移动,反复扫视。她高矮适中,身段匀称,体态轻盈,裙幅下隐约可见一双浅色软缎绣鞋。她站在那里含首低眉,闭唇敛笑,显得异常庄重典雅,但屈平还是不难想见,当她纤纤细步时,必若水中仙子。深衣内那紧身夹袄,把她身体的曲线绷勒得十分醒目,特别是那隆起的酥胸,鼓凸凸,颤巍巍,虽隐于数层丝绸之后,仍顽强地表现着它的发达与弹性,给男性以质的诱惑。毫不夸张地说,眼前这位妙龄少女是个综合艺术,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闪耀着璀璨的艺术光华。她满头秀发,若云似瀑;一双柳眉,两弯新月;一对大眼,两泓清池;胆鼻中悬,是点睛之笔;朱唇桃口,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浅浅笑靥,两缸蜜酒,令人不饮而醉……

  休看描写时这样费笔墨,其实当初屈平看时,不过是闪电般的一瞥。然而就是这一瞥,使得他魂魄颠倒,神不守舍。他手足无措,素称娴于辞令的博学公子,见了表祖父及这两位陌生女人,竟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是表祖父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给屈平作了介绍。屈平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碧霞小姐,难怪会如此光彩照人。他忙上前拜见伯母,与碧霞表妹相见。

  碧霞母女郢都省亲方归,昭明晖便请屈平来见。他向儿媳和孙女说明屈平的来意,命碧霞自明日起,照料屈平的饮食起居,与屈平一起到藏书楼去查阅资料,抄录简牍,兄妹共同完成这项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碧霞唯唯听命,心花怒放。

  屈平与伯母离去之后,祖父又留碧霞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向孙女吐露了自己的隐衷。碧霞听了,含情脉脉,笑而不答。

  自此,碧霞成了屈平的亲密伙伴,除了夜间睡眠,几乎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有道是“郎才女貌”,如今是男女俱都才貌双全,干柴烈火,岂能不熊熊燃烧!

  碧霞小屈平两岁,均系情窦初开之年,这样一对美人朝伴夕随,久而久之,自然要胶合漆黏,难分难离。

  屈平不再由下人服侍,碧霞命丫鬟们远离,自己当起了贴身丫头。清晨,屈平尚在甜蜜的梦乡憨笑,碧霞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的寝室,默默地坐在他的床侧等候。有时屈平将胳臂伸出被外,碧霞便轻轻将它送进被窝,把被角掖好。待屈平睡醒,服侍他穿戴梳洗。洗刷之后二人或到后花园散步聊天,或于窗外的阳台上对弈斗智,或漫步回廊,观鱼斗鸟。当架上鹦鹉振翅高喊:“少爷小姐,请用早餐!”二人携手并肩回到房间,早点陈于几案,二人对几而坐,“食不言”,四目相碰,秋波顾盼,交谈对说,咀嚼着生活的芳香,品味着爱情的甘甜。屈平是个生活规律严格的青年,无论怎样繁忙,饭后半个时辰内绝不读书和工作,碧霞便陪他游山观景。休看他们生活得这般逍遥安闲,辰时进入藏书楼,却是一场紧张的战斗与厮杀,或静坐苦读,锁眉凝神,或抄录简牍,腕酸臂疼。

  为了节省时间,中午和晚餐在书丛中用膳,又是“食不言”,但这时屈平的眼神却是呆滞的,毫无神采,因为此刻他正嚼蜡似的回味那些刚读过的书,刚抄的笔记。屈平每天晚睡早起,故午饭后必伏案打盹,以养精神,保证下午有健旺的精力。碧霞没有这个习惯,每每在侧旁读书相陪。忽一日,天气突变,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气温骤降,屈平冻得瑟索发抖。闺房中无男子衣衫,又不好外处去借,万般无奈,碧霞只好跑回绣房,拿来自己的二龙戏珠红缎斗篷,轻轻地给屈平披上。片刻之后,屈平不再颤抖,于温馨中美美地睡了一觉,虽然只有不足半个时辰,但却是那样的漫长。屈平一觉醒来,发现斗篷,瞥见窗外如注的大雨,心中明白了一切。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将碧霞揽入怀中,搂抱得紧紧,紧紧。碧霞则顺从地依偎着,将头埋进他那宽厚温暖的前胸,腮边挂着幸福的喜泪。他们相互抚摸着,亲吻着,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彼此的激情啊,似雨后香溪的微流,滚滚滔滔……

  屈平并非时刻都在工作和学习,基本上是每旬日休息一天。每当休息的时候,碧霞便带他去山林狩猎,驱狐逐鹿;或下湖捕捞,网鱼捉蟹。九九艳阳天和十月小阳春,天气清和,二人便到香溪去游泳洗浴。在这一系列游乐中,自然少不了嬉戏调笑,耳鬓厮磨,肌肤相触,这是情的抒写,爱的催化,二人在这情爱的浸泡中沉醉、融化……

  屈平坠入了情网,但却并未浸于温柔之乡,而是将爱化作了无穷的动力,夜以继日地学习和工作。时间一久,他因劳成疾,病倒了——高烧不退,嘴唇青紫,呓语连篇,吓得碧霞面如土灰,手足无措……

  屈平的病情实在是令人忧虑,也不知是否会危及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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