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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秋瑾又读了一遍,转头问:“这‘九世复仇’作何解释?”

  吴斌看看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满人入关,从顺治到如今之光绪,秋先生算算共是多少世啊?”

  秋瑾暗自一算,大吃一惊,正是九世。她恍然大悟,赞道:“谁人如此胆量,竟敢写这样楹联,又挂于这等显眼之地。”

  吴斌说:“此乃前任老堂长武元芝先生墨宝,如今新任堂长乃一满人,懵懵懂懂,也不知暗藏着什么意思,便照旧用上了。”

  秋瑾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次来,就是要请你这‘修鳞养爪’的蛟龙出海兴风作浪哩!”

  吴斌已明白八九成意思,便小声说:“此处不便说话,我们到外头去。”继而又大声嚷道:“走走走,老朋友难得会面,咱们到“第一泉”去尝尝上等的西湖龙井。”

  于是,秋瑾跟着吴斌,出了武备学堂沿街而行。

  两人一直来到西湖边上一家酒楼,上得楼来,店小二擦桌抹椅,吴斌顺手从腰里拿出把手枪往桌上一放,吩咐道:“酒菜赶快上,不叫的时候,别过来打扰。”店小二连忙答应:“是是是,这位爷,你只管慢慢用,绝对保证您清静。”吴斌哼了一声,秋瑾在一旁差点乐出声来。

  这酒楼正好对着西湖,窗外垂柳依依,湖面之上波光盈盈,几条小船悠悠地荡着,秋瑾一边吃喝,就一边把浙江起义的事告诉吴斌。

  “什么时候动手?”吴斌问。

  “安庆在五月二十八,我们准备在六月上旬。”

  “我们该做什么?”

  “等绍兴军攻打杭州时,你可作为内应起义,夺取省城。”

  吴斌表面很平静,只是不断用手指敲着桌面。他忽然说:“杭州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人马?”

  “现在城里新军第二标蒋尊簋,是同盟会的。”

  说着秋瑾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这是我写的亲笔信,你可拿它去与蒋尊簋取得联系,两个共同布置城里兵马。”

  “好,这蒋尊簋我认识,杭州这面的事你就交给我们来办好了。”吴斌满口答应,把信接过来揣好。

  秋瑾诚恳地看着吴斌,“那,这方面就全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好了,只要金、处两地一动,你们随到,我们随时就在城里起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斌才把店小二叫过来付了账。两人下楼各自分手而去。

  秋瑾来嵊县已经两天,可是平阳党的线索一点儿也没有。傍晚时候,她回到了住的梁山客栈。客栈掌柜端来一盆清水,他瞟了瞟秋瑾拿在手里的纸扇和扇坠,用浙江方言搭讪:“大先生,汰面(洗脸)。”

  秋瑾心中烦躁,并未理他,就去洗脸。那老头儿拿起桌上的扇子,摩挲半天,“这玩意儿,像个读书人用的,大先生,您在这访人,还是寻事啊?”

  秋瑾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扇子,冲着老头儿说:“往后没唤你,别进屋来!”

  老头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秋瑾赶紧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男装,看是不是有什么破绽。

  第二天一清早,秋瑾爬起来,梳理一番,又往店外走,她必须尽快找到会党,安排起义的事。当她刚要出门时,那老头儿又笑嘻嘻过来,向秋瑾打招呼:“大先生,起这么大早,要出门么?大先生要是来做买卖办货的,可留神墙上的招牌贴儿,嵊县狗多,早去早回啊!”

  老头儿絮絮叨叨,秋瑾没搭理他。走出客栈,她一连转了好几条街巷,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碰见。她把纸扇拿在手里,却根本没有人找她。她在一个墙角,无意看到几张七歪八扭的招牌贴。猛然间,她忽然想起在日本时,冯自由告诉她内地洪门为避免官府注意,没有固定会址,同党人想寻找,就注意招牌贴儿。

  有一种一律歪贴的招牌贴儿,同指一个方向,你顺着找下去,就能找到会址。

  秋瑾急忙搜索墙上所有贴儿,她转了一整条街,发现有几张一律朝南贴,上面一律大红毛边纸上写着黑字:“天行饭馆食宿兼营”。

  秋瑾兴奋地沿着招牌贴儿一路向南而行。过了两个街口,在马路左边,露出一个饭馆,秋瑾走过去,只见黑瓦粉墙的门面上挑出一个蓝色旗子,上写“天行饭馆”。

  秋瑾正了正帽子,打开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走进饭馆。

  一个年轻的店伙计,肩上搭一条白毛巾,满脸堆笑走上来招呼:“大先生,吃饭?”

  秋瑾摇摇头:“不吃。”

  “饮酒?”

  “不饮。”

  “不吃不饮,客人来做什么?”

  “来寻师兄。”秋瑾用暗语说道。

  店伙计愣了一下,放开喉咙喊道:“雅座在里面,您楼上请”

  秋瑾跟着店伙计上得楼来,走进后面一间小屋。

  秋瑾的心砰砰直跳。

  这时,里屋走出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打量了一下秋瑾,眼睛盯在她手中的那个扇子上,问:“何处来?”

  秋瑾把白纸扇一合,答:“万里而来。”

  “几人来?”

  “独来独往。”

  “来访谁?”

  “拜亲访友。”

  那中年人冲秋瑾一笑,低声说:“跟我来!”说完,掉转身子起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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