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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太师听后顿首相谢说:“陛下语及臣旧诗,仿佛有此事。陛下远在即位之前,已垂意微臣,不胜荣幸之至!臣蒙三朝圣恩,恩比山高,比海深,只是驽钝衰老,无力效犬马之劳!”

  皇上说:“哲宗曾言,卿被章惇等人压制,来不及重用了。朕即位后重用卿,是实现哲宗之遗言!今提起过去旧事,是为君臣千载之遇,并不是一日权宜之计。卿从此可以安心了!”

  玉华阁欢宴很晚才结束,蔡太师回府第时已经是深夜三更。他以为从此以后,真的能安下心来当首辅,但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对他已经厌倦了。一批新的年轻的宠臣正在策划把他赶下台去,而攻势最猛烈的莫过于林灵素。

  野道士林灵素毕竟来自民间,多少还带有平民百姓对祸国殃民的蔡京的痛恨。他看到蔡京已渐渐失宠,自己的大兴道教的活动又直接受命于皇上,也就胆大包天,向蔡太师公开进行挑战。有一次皇上在太清楼宴请大臣,也邀请了林道士。这位道士见楼下保存着皇上以前亲自书写的《元祐党人碑》,立即行跪拜礼,并对皇上说:“这碑上的姓名,全都是天上的星宿,在仙班中的地位远高于臣,岂敢不稽首!”他见旁边有笔墨,随即赋诗一首:

  苏、黄不作文章客,管、蔡反为社稷臣。
  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自从哲宗绍圣年间开始严惩元祐党人以来,至今已二十多年,还没有一个人敢于在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为元祐党人翻案,与会者以为林灵素是自己在找死。“管、蔡”用的是典故,明指周初的乱国之臣管叔鲜和蔡叔度,实际是影射当朝执政大臣,“管”影射谁有待考究,而“蔡”肯定是指蔡太师,谁不知道蔡姓是蔡叔度的后裔?奇怪的是皇上目睹林道士的言行,并没有雷霆大怒,甚至还将他写的诗转给蔡太师。太师看到皇上不仅不维护自己所制订的严惩旧党的国策,反而纵容野道士公开侮辱自己,气得离开了太清楼。

  其实林道士并不是胆大包天,他知道皇上对绍述熙宁新法已经厌倦了。在通真宫饮酒时,皇上酒后吐真言,说当神宗的孝子很难: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要以身作则,节省国用,不能大兴土木;后宫佳丽不得超过三千,不能贪图逸乐。这些他都做不到,何必空打旗号,作茧自缚。他愿意当昊天大帝的长子,当教主道君皇帝,吃喝玩乐,随心所欲,天天过轻松愉快的神仙生活。皇上还说,自己要进一步大权独揽,用御笔批示方式处理朝廷大政,然后交给亲信内侍去执行,绝不能像过去那样让蔡太师擅权跋扈。

  皇上最信任的大内侍有两个,即梁师成和童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内侍飞升之后都换了父亲。梁师成找到苏轼的儿子苏过,让他承认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师成的生母原是苏轼的侍妾而已。苏过在聊倒落魄之中正想找个靠山,就痛快地称梁为兄长,兄长马上替弟弟安排个中山府通判的差事。童贯先与名相韩琦的儿子韩粹彦商量,只要认他为兄,就可高官任选,但遭到拒绝。他又与前丞相王珪的儿子王仲闳恳谈,结果双方达成协议,仲闳称童太尉为兄,太尉就让赋闲的老弟当上了两浙路提刑。

  人们也许会奇怪:这两个内侍权势熏天,怎么能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竟然抛弃了生身父亲,而去拉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当亲老子呢?这是不了解当时上层社会的习俗,在当时要想争夺执政的权力,名臣们的后代可以享受种种的优惠,可以高人一头,更何况像梁师成、童贯这样的内侍,历来被人们看作是“刑余之人”,更急于要改变自己的出身来历。人们对此不理解,但林道士却是心领神会的,他敢于在公开场合为元祐党人翻案,其中也包括这两位大内侍的“父亲”在内,两位“大孝子”,必然会感激他,会鼎力支持的。再说当年列名元祐党人碑的三百零九人,现在活着的只剩下陈瓘和刘安世两个人了,即使翻了案也不会造成不良后果。

  蔡太师回府后气得头脑发胀,老眼昏花,心角也隐隐作痛,像是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他回想自己从政已五十多年,虽然宦途多风波,先后曾受过元祐党人和章惇等人的压制,但每次都能反败为胜。现在却屡次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道士手里,成了人们的谈笑资料,自己崇高的威望已受到严重损害,如果不把这野道士赶出京城,就等于自己甘拜下风,那怎能继续位居首辅?

  太师躺倒了,一向充满自信、足智多谋的太师爷躺倒了,此事惊动了太师府上上下下,惊动了蔡家党羽和亲友,慰问者络绎不绝,大家已不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都是带有一种难言的凄凉况味。

  太师问计于长子,蔡攸一脸阴云,悻悻地说:“野道士得志便猖狂,皇上已被他的大话和假话迷住了,把他当作自己与天帝之间的联络人,言听计从,目前很难赶走他。过去皇上想绍述父志,大人才能借着维护熙宁新法的名义掌握了大权,消灭了元祐党人和所有的政敌。皇上想竭天下财赋以自奉,大人就千方百计地聚财,满足了皇上的需求。而现在皇上已变成了昊天上帝的长子,只想过随心所欲的神仙生活。大人的老经验已经过时,已经很难对付新起的林灵素、王黼和梁师成了。”

  太师很生气,反问道:“你想让我自动下台?”

  蔡攸点头说:“是的,按孩儿的想法,大人应主动要求退休,以便颐养天年。八年前皇上在太清楼举行鹿鸣盛宴,授予大人权力,这次又举行太清楼盛宴,当众奚落大人,就意味着收回赋予大人的权力了!”

  宋翔凤也装成孝顺儿媳的样子,劝老人知难而退,首辅的权力诚然可贵,但总有交出去的一天。其他家人和几个儿子也说了类似的话语。老太师从家人劝慰的话语中得到安慰,也承认自己的地位开始动摇。痛苦地闭目养神。

  家人们都退出了,只有太师最钟爱的第五子蔡絛留下来,在身旁小心侍候。蔡絛从小聪慧灵敏,喜欢翰墨,崇尚元祐学术,尤其推崇苏东坡和黄山谷,在纨绔子弟中颇有风雅之名。爱子崇尚自己的政敌,引起太师的不安,但见他多少有些文才,有培养前途,或许竟能以诗文传家声。而蔡攸见老父亲专宠五弟,就由妒生恨,由恨而产生杀机。蔡府后院起火了,太师爷左右为难,解救乏术,他在家中的权威地位也开始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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