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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包山的石公峰,山根石壁俯压水面,壁下波涛汹涌,声音噌吰镗鞳,势如拥雪千顷。此地的石公禅院依绝壁而建,石壁丹黄青碧,绚如错彩。山中岩壑尽收眼底,松霭如云,青翠欲滴,奇石遍布,泉声如琴铮。十多年来,朱勔所贡花石有一半取材于此,他常在石公禅院决事。现在他大权在握,责令苏州府长洲县知县陆实、县主薄周杞主持石公峰的湖石开采,并下令征调邻近州府最著名的水手,长住林屋洞,潜入湖底探察和开采。在著名的水手中,有苏州的石生,湖州的陆行儿等。

  经过深入探索,发现湖底是璀璨夺目、美妙奇异的神话世界。湖石大的重有数万钧,小的不盈掌,颜色以青灰、青黑居多,但也有洁白如玉石、鲜红如朝霞、嫩黄如菊花的绝品。湖石的表面有多种色彩纹理,纵横交错,构成天然的图画。尤为珍贵的是石形奇异,蔚为壮观:或如三山五岳,盘拗宛转;或如嵌空玲珑,巧夺天工;或如倩女照镜,巧梳青鬟;或如怒虎伏群,将攫将扑。借用大自然的力量,造出如此丰富多彩的至宝,送给自古以来最爱奇石的当今皇上,相信他一定能待之如佳宾,亲之如圣贤,爱之如儿孙,甚至为此丢失江山也在所不惜。

  朱勔获悉在包山下发现奇异湖石的喜讯,马上亲临采石现场,苏州知府胡直孺、两浙提刑王仲闳、发运使陆寘等人也陪同前往。陆寘和周杞为了表功,把近来在湖底所得的奇石陈列于石公禅院。当朱勔等人看到这些宝物时,不禁神采飞扬,喜从天降,心想如果皇上见到这些新的品类时,一定心醉神迷。只是这些陈列品太小巧,是水手们在水中捞取的,而现在装饰延福宫需要的是大型奇石。他传命召见水手领班,想了解湖底奇石详情以及如何凿取,想不到来的领班石生竟是他的冤家对头。

  原来朱勔与石生是邻居,都住在盘门内孙老桥附近。石生的父亲石老汉是船户,在太湖、松江上靠运输为生。江湖上的风波浪涛,炼就了他的铮铮铁骨和豪爽的胸怀,也炼就了远近闻名的好水性。朱勔的父亲朱冲年青时桀骜狡黠,祸害坊里,石老汉晓之以理,赈济衣食,劝他改恶从善。朱冲在发家致富后也还记得石老汉的这份情。

  石生从小在风浪中长大,继承了父亲的豪爽的性格和水上功夫,还从名师学武艺,身手不凡,见义勇为,宁折勿屈。乡亲们很敬重他,称他为石生,其真名已无人提起。而朱家的大少爷朱勔,因娇生惯养而文不成武不就,所喜好的是白天提着黄莺、画眉鸟笼,追友逐朋;夜间醉酒听歌,访花问柳。仗着家中有钱,官府中有人,发现中意的东西就想占有,见到美食就想吃,看上了美女总要千方百计地弄到手。

  但这位花花公子也有吃苦头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孙老桥边想调戏一个姑娘,这姑娘是石生的表妹,石生感到欺人太甚,当众把他痛骂了一顿。朱勔以为就在家门口,仆从又多,就想教训这位好汉。但石生武艺高强,不消几个回合,仆从们有的被打倒在地,有的退回朱府。众人齐声喝采,都说打得痛快。最后石生逼着朱勔求饶,他怕丢脸而迟疑再三,被石生一拳打倒在桥头,眉尖撞到石阶上,顿时血流满脸,他乘机装死,逃过了求饶这一关。朱冲和石老汉闻讯赶来,朱冲见儿子吃了亏,正待发作,但众怒难犯,只好指挥仆人把儿子抬回府内。石老汉见儿子有骨气,心中暗喜,为了让朱冲能下台阶,也把儿子骂回家中,一场恶斗,就暂时停止。

  朱冲本是无赖出身,现在又是有名的富商,儿子当众受辱,总感到咽不下这口气。他权衡利弊,石家父子长期闯荡江湖,交结各地好汉,又有武艺,相逼太急会拚个鱼死网破。石家只有破屋三间,旧船一条,毁了并不可惜。而朱家商店连街,园林似画,石生只消暗中放一把火,就会使他大受损失。

  苏州府和长洲县的不少吏胥提出包打官事,但朱冲知道吏胥是看中了朱家的钱财,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况且儿子无理在先,名声太臭,只受了一点轻伤,无法治石生的大罪。于是朱石两家的争斗就暂时告一段落,从此就断绝来往了。朱家有的是名医和好药,大少爷的伤很快就治好,只是眉角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算是一场武斗的纪念。有个相士说,朱勔两眉上扬,耸耳入鬓,额阔鼻高有气势,是大贵之相。现在已破相,不知是否受影响。

  吃一堑长一智,朱勔认识到光是家里有钱,不能称霸一方,重要的还得有权势,而要获得权势,需要有靠山,自己要有本事。如今已三十多岁了,不学无术,不务正业,能说得出口的是对园林建筑颇感兴趣。老父亲让他拜几个老画家、老山匠为师,总算有些长进。

  人生功名富贵总由命运安排,命若穷,挖到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拣到白纸变成布。十多年前,朱勔时来运转,蔡京、童贯畅游苏州,他终于找到了靠山,从此平步青云,开始了他的“鸿烈”事业。他把老画家、老山匠和苏州地区著名的建筑能手,都陆续带进汴京城,为皇上设计并建造了一座座新宫殿,新园林,从此苏州式的园林风靡京都,并波及全国。太湖石的身价也陡然提高,千金易得,奇石难求,奇石的发现与开采,也成为万岁爷和达官贵人的热门话题了。而朱家大少爷早巳不是花花太岁,而是炙手可热独霸一方的“东南王”了。

  现在,显赫的东南王与小小的水手见面了,这两个旧邻居,死对头在石公禅院见面了,其结果将会如何?这很难预料,胡直孺、陆寘计议,东南王会惩办石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即使现在动手也很晚了。而石生性格像坚石,宁折勿弯,必然以死相拚,作为知府和知县,他们事先作了充分准备。两位死对头见面后都咬紧牙关,怒火中烧,在冷场中等待爆发。

  石生见这位前朱家大少爷衣锦还乡,颇有架势,仍然额头饱满,眉高耸秀,只是眉尖那块伤疤被纱帽遮住了,无法看到。这位大官虽年过四十,却不显得老相,已开始发福,腹圆如壶,官场上常称这是大贵之相。朱勔记得这位旧邻居比他小几岁,该四十来岁,眼睛红肿,身体消瘦,想必是长期水下作业之故,而浓眉上昂,虎眼圆瞪,背实腰厚,说话如洪钟,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

  冷场之后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东南王和颜悦色地称赞水手们很努力,很有成绩,并传命嘉奖,每人赏银碗一只,彩绸一疋。石生不知这位大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蒙嘉奖,他就代表大家表示谢意。朱勔看到下属们不解的神情,心中觉得好笑,他混迹官场已有十多年,哪能蠢到公开地报私仇,现在惩办石生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太便宜了对手,要让石生天天下水采石,为自己采至宝,等到精疲力尽之后,再安上一个重重的罪名,自己不必露痕迹。

  朱勔用关怀的口气垂问:“水下采石有何困难?”

  石生说:“水手们有三难:一难整天浸在水里,饭吃不饱,浑身无力,夜里集中睡在林屋洞里,地下又冷又潮,难以持久。二难家中的船只都被征调去送花石了,水手们又在这里探湖石,家中老小生活无依靠,现在米价飞涨,要饭也无去处,谁也无法安心!”

  朱勔当下表示,这两个难题容易解决,水手队的口粮由陆知县增补,水手家属的口粮由各地知县酌情发放。

  石生接着说:“第三难是好的大的湖石在深水区,用锤和凿开采很难。水底使锤用力大,声震耳膜和心脏,锤几下就得浮出水面喘气,这是最大的难处。不像在浅水区,水手用根长芦管就可潜水几个时辰。”

  朱勔知道他所说的是实话,过去自己也反复想过这件事,但始终未找出办法,只得向他请教。

  石生用一种不无惋惜的口气说道:“我年轻时从师父学武艺,师父说水手经常要下水探路和修理船只,需要有精湛的潜水功夫,久伏不出。要想学这一功夫,就得苦练气功,行闭气法,可惜不久以后师父去世了,来不及传授了。我想天下会此功夫的人一定不少。官府不妨张榜招贤,重赏之下必有奇术异能之士来应征!”

  在场的官员们似信非信,而朱勔是本地人,对此事以前也有耳闻。他命石生下去,召见也就此结束。

  石生急速地向水手队的住地走去,在一块大石后面跳出几个好汉,原来是陆行儿他们前来接应。他们说:“弟兄们在此等候久了,大家担心石大哥凶多吉少,如果朱勔奸贼要把你捆绑带走,我们准备在这里劫人,随后下太湖,他们有千军万马也奈何我们不得!”

  石生非常感谢弟兄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挚情,安慰大家说:“朱贼目前还不会动刀,他急于要我们下湖给他开采湖石呢。我也讨价还价,要求他改善水手队的食宿条件,给我们的家属发放口粮,他也答应了。留得青山在,以后再慢慢地对付他。”

  大家都很高兴,称赞石大哥智勇双全,化险为夷,还时刻想着兄弟们及家中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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