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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十二章　圣天子魂迷仙宫

　　还在构筑龙德宫之初，皇上就向杨戬、朱勔授意，新的建筑应采取传说中的仙宫的样式，不必遵循皇朝有关建造皇宫的规章制度。现在他在众侍从的护卫下走进这座新宫，只觉得耳目一新，感到朱勔等人能很好地贯彻他的旨意，在汴京城建成了神仙楼阁，有些地方甚至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完美。

　　大殿的柱楹梁檩和门窗，全部选用名贵的紫檀木，全部保持木料的本色本纹，呈现出柔和的红棕色的光彩，不时地散发出清香。殿内的御座，用一段大紫檀木镂空雕刻而成，上有金龙含云吐雾，腾空飞舞。左右两旁的殿壁，镶嵌着淮南路灵壁县出产的大理石，尺幅宽阔，色如绿玉，清莹雅致。玉石上刻有御制亲书的《散花词》，词用瘦金体书写，由名匠雕刻，刻字处填以金粉，闪闪发光。只见上面写道：

　　绛节徘徊引，天花散漫飞。
　　高真无染著，片片不沾衣。
　　八陛旋瑶级，千花扬锦英。
　　绿渟并紫棕，焕丽不知名。
　　浅浅黄金萼，匀匀白玉英。
　　天风随御驾，吹满九重城。
　　绰约萦空际，缤纷落庭隅。
　　韶华长不老，何处觅仙都？
　　净侣吟仙曲，人人赞善哉。
　　万花兴供养，飞舞自天来。
　　宝叶开琪圃，珍柯在紫微。
　　不教蝴蝶采，长共彩鸾飞。

　　朱勔见皇上对御制词很自负，就凑趣地说：“此词、此书和镌刻都是奇绝之作，堪称‘三绝’！”皇上听后感到很受用，就接着说：“这绿玉石的开采和建造也是一绝。可称‘四绝’！”君臣们随意谈笑，融洽无间，气氛十分活跃。

　　皇上开始鉴赏大殿内的雕塑。御座前的瑞禽神兽，虽同样用金属铸作，但都保持原体型和本色，与一般的铸造后加以洒金不同。仙鹤雪羽丹顶，凤凰羽毛绚丽，麒麟如鹿而身生鳞甲，等等，都采用特殊的工艺，做到尽善尽美。这些灵物象征着瑞兆和太平盛世，预示着长生不老，不可等闲视之。

　　最使皇上赞叹不已的是两座长宽各约五六尺的群雕。一座命名为“金母元君驾临汉宫”，镂刻在一块很大的玛瑙石上。这金母元君又称龟山西华金母，俗称王母娘娘。传说她居住在昆仑山，有城千里，内中玉楼无数，凡是天上地下、三界十方的女子成仙得道的，都由她来管辖。

　　玛瑙石上刻着她在七夕之夜接见汉武帝时的情景。她梳着太华高髻，头戴太真晨婴冠冕，身穿黄金色的袒露半臂的长衣，腰间灵飞丝带飘动，脚着缀有珠玉的花鞋，服饰华丽鲜明。她大约三十来岁，修短适中，冰魂雪魄，气宇清越，天姿绝世，一看就使人神移心荡。左右有两个侍女，年约十六七岁，身着青色绫衣，顾盼之间，别有一种风韵。她的身后有群仙百余。个个神采不同，骑乘各异，云游于虚无飘渺之中。汉武帝着天子冕服，正在恭恭敬敬地接受金母元君赠与的五枚蟠桃。

　　皇上反复观摩，连声称赞工匠们能因材施艺，巧妙地利用这块玛瑙石不同的颜色条带和花纹，雕刻出人们梦想得到仙桃的盛大场面，塑出一百多个栩栩如生的神仙人物，真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皇上心想，自己多年来以汉武帝为榜样，儒法并用，加强国内统治，进军河湟，不断开拓疆域。自己也虔诚地祀神求仙，曾梦见金母元君乘紫云车辇，驾临自己所居的宣和殿，不仅赐予仙果琼浆，还向他亲授房中秘术。

　　另一座是青田石群雕，命名为“仙女逍遥游”。两浙路青田县所产的“冻石”质地细腻，晶莹似玉。冻石色彩缤纷，有竹叶青、石榴红、桕子白、红木冻、墨青花等等。这座群雕选用了罕见的五彩冻石，工匠们以刀代笔，按照石料的天然色彩，精心雕刻出百位仙女的丽质芳姿。

　　她们居住在三清仙境，天中有地，地中有天，情态各异，快乐消遥。亭台楼阁中，仙女们或在吟诗作画，或在弹琴奕棋，云衣灿烂，百媚千娇。也有不少仙女在翩翩起舞，彩裙斜曳，袂袖高举，飘然旋转若轻风回雪。处处有曲桥流水，空涧鸣泉。仙女们或斜凭栏干，或倚肩相并，或石上端坐，静观行云流水和水中倩影。人人巧笑明眸，丹唇皓齿，柳腰纤柔，灿若朝霞。

　　远处天河畔瑶草如茵，一群仙女在沐浴，岸上的正在脱衣裙，或露或掩，娇羞难言。河中的或泼水相嬉，云鬟半偏，或任意击水，如美人鱼游渊。人人玉质冰肌，华容婀娜，光艳殊绝。高山回岭之巅，有一群仙女驾祥云而来，麈尾飘飘，衣带飞舞，似乎在说不愿错过这良辰佳会，故急急赶来。

　　这两座群雕使皇上流连徘徊，击节赞赏。他佩服工匠们布局疏密得体，用料时能因材献艺，刀法明快，刻镂精细。他们采取了多种镂刻手法，既有浅刻、深刻、浅浮刻、深浮刻，又有圆雕、半圆雕。就整体而言。层次分明，玲珑剔透。人物表情丰富，姿态优美；花草树木生机盎然，欣欣向荣；飞禽走兽自然逼真，跃跃欲动。

　　大殿内的艺术精品还很多，反正来日方长，他就不再急于鉴赏了。皇上深深感到：朱勔是个建筑奇才，不仅本身有很高的设计才能和艺术素养，而且善于网罗名匠，善于采购奇花异木和金玉宝玩。今后只要授予全权，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什么样的建筑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当天中午，皇上赐宴于龙德新宫，与会的只有后宫妃嫔和燕王、越王夫妇，骨肉至亲，可以省去繁文缛礼，不必拘束。加上教坊与宫廷乐队又演出了不少时新节目，更使与会者笑逐颜开，尽情畅饮。美中不足的是王皇后因身体欠佳而中途退席。

　　宴会散后，郑贵妃和王淑妃前去看望，只见皇后脸色苍白，躺着休息，就劝她安心静养，按时服药。她们见皇后床上的衾褥和挂着的青纱帐幔十分朴素，案几上有个定州官窑所产的白色花瓶，瓶内插着宫女新采来的几枝杜鹃花。有普通砚石数方，笔筒内插有大小不等的毛笔，另外只有茶壶、茶杯而已。案上有皇后亲录的《历代贤后妃传》，还有《女诫》和唐人诗集数部。室内并无金玉宝玩，墙上显眼处有幅横轴，上书“无逸”二字，是太宗的墨迹。

　　众所周知，本朝杜太后曾教诲太祖、太宗，要以《尚书·无逸篇》的道理治天下，不能贪图享乐，不可横征暴敛。她认为当皇帝很难，治国若得其道，人人当然会尊敬你；如果失其道就会天下大乱，到那时即使想当个普通百姓也不成。在皇上即位之前，本朝已经历了七个皇帝，他们的治绩虽各不相同，但都不敢公开纵情逸乐，朝政也未失去控制。王皇后以此作为座右铭，并以身作则，自然含有深意，也受到了宫内外和朝野人士的赞扬。她也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失去了皇上的欢心，四年前遭到蔡京和杨戬的暗算，几乎丢了性命。

　　郑、王二妃深知皇后矛盾痛苦的心情，劝她不要苦了自己，心要想开一些，诚恳地说道：“朝中大臣都连上进表，歌颂大兴土木和连年用兵，我们后妃又不能干预朝政，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听后更是悲上心来，她说：“皇上初即位时下诏求直言，当时上书的有数千人。向太后看了很高兴，说只有广开言路，才能深悉朝政得失，分清大臣是忠是奸。自从皇上三立《元祐党籍碑》后，直言的大臣一一遭贬逐。如今上下阿谀成风，只要皇上有什么举措，他们就立即写贺表，喊万岁，只求取悦讨好，升官发财，而不管这一举措是不是有利于王朝的长治久安！是不是对黎民百姓有好处？现在大兴土木，骄奢淫佚，已违反了杜老太后‘无逸’的教诲，但朝中有谁上书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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