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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肃顺相信：曾国藩忠君爱国，绝对不会自立为帝。

　　更为可怕的消息是：一些有势力的汉人，积极鼓动左宗棠谋位，想黄袍加身，取满清而代之！

　　肃顺得到这个消息，也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左宗棠有一定的胆识和才能，如果有曾国藩、李鸿章的辅佐，可能会令人担忧。但是，这种状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肃顺很坦然，他认为，他完全有能力控制局面，既让湘军强大，平息动荡，同时牵制部分不听使唤的满洲将军的注意力，又能巧妙地通过加官晋爵，笼络这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孝子贤孙。

　　北京方面的大量秘密消息，也似乎告知了一些令人忧虑的汉人谋位动向。安德海的内侍系统，也侦知了一些秘密情报，似乎湘军将在消灭长毛贼之后，全力北进，一举攻克北京，拥曾国藩即位。

　　皇太后兰儿担心地问：汉人现在真的还恨满人？他们会谋夺皇位？

　　安德海认真地点头：是，姐姐！当年扬州三日、嘉定十屠，过了百余年，汉人还记恨在心。湘军势力这么大，都在传言，说将士们要拥立曾国藩，黄袍加身！

　　兰儿摇头：曾国藩？不会，他温文尔雅，是位言行一致、知行合一的儒臣，只会忠君、保国，不会篡位。

　　安德海睁大了眼睛：温文尔雅？我的好姐姐，他可是有名的曾剃头，剿光、清光、杀光，杀个干干净净！

　　兰儿笑着说：这是他的忠心，他杀谁？长毛贼！

　　安德海悄悄说：可是，这一位应该防备！

　　皇太后兰儿接过秘件，原来是左宗棠。

　　兰儿平静地说：他会谋反？为什么？

　　安德海说：回姐姐，这位老左，恨死了朝廷！

　　兰儿嗯了一声，看着他。

　　安德海说：都说他的文章写得好，他也是自视天下文章第一。可是，他考了一次又一次，就是考不取个秀才。最后，还是花钱捐了个监生。他三次赴京考试，三次落第！一气之下，你知道他写了怎样一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兰儿笑了起来：好个身无半亩，有才情啊！

　　安德海苦笑：当然有才情啊，姐姐！知道吗，他会试落第回乡，船经洞庭湖，特地游览洞庭湖祠。他题诗——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

　　兰儿微笑：有气魄啊！

　　安德海说：确实有气魄！不然，两江总督陶澎见了这对联，大为赏识，一定要见这位落第书生，还约以儿女婚约，谁知，他竟然拒绝！他公然以诸葛亮自居，称诸葛亮为古亮，自己是今亮！在园子中挖个大水池，称武侯池；池边堆上石土，栽满松柏，名卧龙岗；岗下建茅屋，壁上悬挂隆中对画，取名隐贤庐！多狂妄！

　　兰儿感叹：有见识啊！

　　安德海惊奇地看着兰儿，继续说：曾国藩见他，许他知府，你猜怎么着？他不屑一顾，竟然说，一袭蓝顶，换不去左某纶巾羽扇！湖南巡抚张亮基、络秉章相继请他出山，他拒绝；他私下去会洪秀全，接着又逃走了。先皇曾对湖南侍读郭嵩焘说：左宗棠不愿出山，什么原因？他得为我办事！

　　兰儿笑道：好一个他得为我办事，真正圣主啊！

　　安德海有些急了：我的姐姐！这老左确实有才，都说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东西，他能忠心耿耿？樊燮事件之后，他更加无所顾忌。他和胡林翼一同到安徽宿松大营私见曾国藩，密谈许久，人说他们是谋夺天下！你看看，姐姐，这样的人，能不提防？

　　兰儿接过安德海递来的一匣，里面是满洲大臣弹劾汉人曾、左的奏章。兰儿拿起一份，只见写道：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闾巷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也！

　　皇太后兰儿平静地说：这些，都想到了。曾国藩不会反。左宗棠有多少兵？一万人，能干什么？江北重兵布防的都是八旗精兵，多隆阿部、都兴阿部，还有冯子材部，都是能战斗的忠心朝廷的军队，这是第一道防线。僧格林沁的精锐军，布防黄河一带，他们能够过来？这还只是第二道防线！

　　安德海恍然大悟：还是姐姐聪明！

　　兰儿说：小安子，这些汉人儒生，别看文文弱弱的，胸中却藏有雄兵百万。不过，知遇之恩，就可以消弥所有反迹，为我所用！平了洪氏长毛贼之后，给他老左一个两广总督衔就可以了。

　　安德海兴奋地叫道：姐姐说得好！

　　兰儿严肃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曾、左汉人，不是我等忧虑的，鬼六肃顺自然会对付。当前最要紧的，是让恭王六爷来这里，除掉鬼子六肃顺！

　　安德海恭敬地回答：姐姐说的是。

　　兰儿小声说：快传醇亲王福晋。

　　安德海心领神会，立即去办。

　　醇王是恭亲王的弟弟，醇王福晋就是皇太后兰儿的妹妹。兰儿见到妹妹，将立召恭亲王赴京的意图告诉了她。

　　醇亲王福晋觉得这件事太重大，回家之后，干脆叫自己的丈夫醇亲王立即拜见皇太后，问明太后真实意图。

　　肃顺借口行宫发现行迹可疑之人，为了后宫的安全，禁止无关人员自由进出。两宫太后的饮食也比以前差远了，慈安太后的亲戚要入宫看望她，也被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们拒绝。

　　醇王求见，两宫太后立即召见了醇王。

　　醇王一入宫，慈安太后就哭着说：醇王啊，肃老六欺负咱孤儿寡母啊！

　　醇王皱一下眉头，沉重地说：回太后，这件事，非恭亲王来办不可！

　　慈禧太后严肃地说：醇王，你去办。

　　醇王回去之后，就把召恭亲王立即赴京之意告诉军机章京，军机章京通过密信朱修伯，转达军机大臣文祥，恭亲王很快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慈禧太后为了保险起见，吩咐以密旨传侍卫恒起入宫，让他将密旨转交阻隔在宫外的林嬷嬷，然后交健夫快马加鞭入京，面呈慈安太后亲弟广科，由广科面交恭亲王。

　　10

　　其实，曾、左之流，当年确实想过谋位自立。

　　湖南巡抚骆秉章屡请左宗棠出山，他就是不松口。爱才的骆氏就略施小计：以军需捐纳为由，让左的女婿陶氏捐一笔巨款。陶氏捐不出，被收捕。左为救女婿，快马入城。于是，左只好出山，为国效力。

　　为人狂傲的左氏虽为骆巡抚的幕僚，但几乎府中一应军政大事，都是由左氏来处理，以致于人们都说：省署之中，只知有左宗棠，不知有骆秉章！这样，同僚们都称左氏为左都御史。

　　左在省府的霸气，在樊燮事件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樊氏是永州镇总兵，是正二品武官。他武功不错，为人很自负。咸丰九年的一天，他入省署办事，按例只向骆巡抚问安，没有向左氏问候。左氏当堂发作，大声辱骂樊氏，两人几乎动武。

　　樊燮十分生气，堂堂二品武官，竟然被一幕僚欺辱！他就上奏湖广总督官文。官文袒护樊氏，上书咸丰皇帝，称省署骆氏以劣幕把持湖南！皇帝对官文很信任，立即下旨查办，明确指示：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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