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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咸丰高兴地说：她的精魂，散而为气，聚则为物。有一次，楚怀王巡游到云梦，住在高唐馆舍，这位美丽的女神感于国王的风流多情，来到寝宫，与怀王幽会，向怀王倾诉自己的幽怨、哀愁和痴情。怀王从梦中惊醒，下身湿了一大片。怀王怀念这位梦中的美人，相思，惆怅，最后染病。怀王受不了，最后建造了一座庙，取名：朝云。不久，怀王随美人去了。后继的楚襄王，也是一位多情公子，他听说了先人的风流，特地重游此地，结果，出人意料，他也做了同样的一个梦。楚国大文人宋玉，就是根据这段因缘，写出了著名的两赋：《高唐赋》、《神女赋》。

　　兰儿还呆呆地沉浸在这段美丽的爱情故事之中，两眼迷离地看着皇帝。

　　咸丰笑着说：讲了半天，你这仙草，究竟是什么？

　　兰儿回答说：精魂为草，实乃灵芝啊！

　　咸丰笑着说：是灵芝啊？那可是好宝贝！宫里有紫芝、青芝、黄芝、白芝、黑芝，怎么没见过这红红的东西？

　　兰儿笑着说：这是赤芝，是从蒙古深山之中采的。有石芝、草芝、木芝、肉芝、菌芝多种，这是草芝，滑而不腻，伴有淡淡的清香，吃了它，会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咸丰笑道：好，我就赏它好名，就叫神仙羹吧。

　　兰儿行了一个万福：小女子替神仙姐姐谢谢皇上，祝皇上万寿无疆。

　　咸丰望着这个可人的美人儿：你知道这灵芝是怎么采的吗？

　　兰儿摇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看着皇帝。

　　咸丰用手让她闭上眼睛：小美人儿，你把我的魂都看没了，快闭上，不然我没法讲。晋人葛大仙说，凡求灵芝，得入名山，三月或者九月，刚好赶上山神开出神药的日子才会收获。不仅要吉日、吉时，还要手牵白狗，怀抱白鸡，包一斗白盐，身佩灵宝符、开山符，揪一把吴唐草，进入深山，山神高兴了，这才可以见到灵芝。

　　兰儿吃惊感叹：天啊，这么难？

　　咸丰揪一下她的小鼻子：这么难？这还不算，还要修行好、福德深、仁厚宽怀之人才行。那些行秽德薄、不通入山之术的人，是永远得不到这仙芝的。

　　兰儿依偎着咸丰：像皇上这样忧心天下、德润云天之人，肯定能够得到！

　　咸丰笑着说：嘴还挺甜！听说了七明九光芝吗？

　　兰儿摇头。

　　咸丰笑着说：这是芝中的仙品。这种芝，一入口，就翕然心热，五味甘美。如果连食一斤，就会返老还童，长生不老，还能夜视！

　　兰儿看着这个还像孩子一样的皇帝，心中充满了爱怜。江北大营已经在长毛贼的进攻下溃败了，江南大营危在旦夕，可皇帝还在这里大谈养生。兰儿知道，皇帝已经尽心了，心力交瘁，局势还是不见好转，他似乎已丧失了信心。

　　她想了想，还是试探地说：皇上，军报……

　　咸丰伸手制止了她，然后，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吃饭。

　　吃过饭后，兰儿小心翼翼地拿来紧急军报让皇帝御览。咸丰皇帝看了一眼奏章军报，发现兰儿代为写好了有关批示，觉得很好。

　　咸丰皇帝郑重地对兰儿说：我一看这些奏章军报，头都大了，快要急疯了！以后，你就代我批复吧。

　　兰儿噘着小嘴说：万岁爷爷啊，小女可不敢！一旦有一天说我是女祸，谁来替我说话？不过，皇上实在太劳累了，小女就免为其难吧，为皇上分忧，是臣民之责。但我只是胡乱涂鸦，仅供皇上参考啊！

　　同道堂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之中，流动在院子里的薄雾，将夜色打扮得分外神秘。

　　侍女们恭候在门外，太监们侍立在院子门内外，大伙儿一次次地听见皇上愉快的笑声，还看到蒙胧的窗前，兰儿优美动人的舞姿。

　　咸丰皇帝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吟道：

　　河沙千世界，只此一微尘。
　　不见禽鱼乐，方知天地春。
　　无心还是妄，有说却非真。
　　识得西来意，时时景物新。

　　这是世宗雍正皇帝所写的《河沙》诗，是咸丰皇帝最喜欢的祖父们的诗句。

　　咸丰皇帝醉意迷朦地说：垂裳宇内一闲客，不纳人间个野僧。野僧何如家仙啊？我就是家仙！不，是同道堂之堂仙！

　　侍女、太监们直乐，他们的心里踏实多了，一直悬着的心也暂时可以放下来了——他们知道，小主兰儿不会再发脾气，再惩罚谁了。

　　这是咸丰皇帝睡得最踏实、最香甜的一个觉。

　　一连几日，咸丰皇帝就这样享受着，气色明显好多了。

　　灿烂的阳光照进了明亮的东窗，窗外的铜鹤闪耀着神奇的光芒，窗上贴着一幅剪纸：五蝠捧寿。咸丰皇帝感觉很舒适，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想再睡一会儿。

　　这时，隐隐约约，听见窗外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念祖训！

　　再一细听，好像是皇后的，又好像不是，因为，声音有些嘶哑，还夹杂着咳嗽。

　　只听到奇怪的一声，那是皇后哮喘病所特有的声音！咸丰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有点惊惶失措。他立即穿戴衣服，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往外走，吩咐：养心殿！

　　看着皇帝匆匆地走出同道堂，皇后心疼得掉下了眼泪，然后，她一字一顿地吩咐：坤宁宫。兰儿也来！

　　兰儿走进坤宁宫时，皇后已经一身盛装地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十分严肃地注视着进来的兰儿，平时的慈爱和善了无踪影。

　　皇后一直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从上面打量着这个令皇帝神魂颠倒的奇特女人。皇后觉得奇怪，这个女人瘦瘦的，小小的，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怎么就让皇帝如此痴情？

　　兰儿心里清楚，默默地走过去，走到宝座前，双膝落地，慢慢地跪伏在地上，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慢慢地说：你知罪？

　　兰儿小声地回答：娘娘都是我不好，我知罪。

　　皇后一听就火了：你知罪？你知道你的罪有多大吗？江北大营溃了，官兵们死伤无数，长毛子占据了半壁江山，军报十万火急，大臣的奏章堆积如山。皇帝倒好，却天天在同道堂纵情享乐，睡觉、喝酒，听小曲、看跳舞，还要做什么家仙、堂仙！

　　兰儿心里一惊：这些私密话都知道啊？一定有内奸！

　　兰儿不动声色，跪在那里，小声说：请娘娘息怒，兰儿知罪。

　　皇后一腔怒火不知道该怎么发作，质问她：你说，你是用什么妖媚之术迷惑皇帝？皇帝可是一个有为之君啊！一直以来，勤劳理政，兢兢业业，从不知疲倦！自从你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兰儿低着头，只是小声地说：兰儿知罪。

　　皇后见问不出什么新鲜玩意来，更加来气，嫉妒之火，立即燃烧起来。她火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轻声吩咐：知罪就好，有国法在，有家法在，给我打！

　　兰儿跪在地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发誓：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要她一辈子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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