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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2

　　获得了皇帝宠幸的兰儿，心里十分痛快，也因此常常惦记着风流成性的皇帝，怕他终日沉溺女色，毁了身体。

　　怎么办？生活在储秀宫的兰儿，想到了中宫皇后钮祜禄氏，希望她能前往劝驾。

　　兰儿很喜欢这储秀宫。她在东室明间，喝着绿茶，细细地观赏着窗外的景致，心想：这就是我的王国？真是太小了，再加上前面一个宫院还差不多！

　　兰儿独自想着，自个儿地笑了。

　　兰姐姐，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兰儿一转身，发现安德海已经站立在自己的面前，有些奇怪，自己一直看着院子，怎么没看见他进来？她就笑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没看见？

　　安德海说：姐姐正出神，奴才不敢打忧，就悄悄地贴着墙根爬进来的。

　　兰儿撇一下嘴，说：你刚才说什么？

　　安德海说：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皇上说你是海棠仙子！

　　兰儿的瓜子脸上，飞起一片红，笑道：贫嘴！

　　侍女捧上茶，兰儿问道：这几天，皇上和谁在一起？

　　安德海正经起来：海棠春。皇上还一天三次喝鲜鹿血，加量吃马乳蒲桃，鼻子都出血了。

　　兰儿担心地说：御医怎么说？

　　安德海摇摇头：阳火太旺。御医们在下面说，这样下去，会折阳寿。

　　兰儿试探地说：让皇后劝劝皇上？

　　安德海恭敬地回答：皇后试过了。按照祖宗的规矩，皇后可凭祖制，进谏皇帝。皇后做过一次，皇帝在祖庙跪下，还发过誓，说一定要勤于政务，力挽狂澜。可是，只管了三天！

　　兰儿奇怪：为什么？

　　安德海说：不就是两鬼闹的。

　　兰儿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两鬼？

　　安德海恨恨地道：内鬼洪秀全，外鬼英法美呗！

　　兰儿点点头：内鬼外鬼！

　　安德海说：我们下面都这么说。特别可恨的是那内鬼，就在道光爷升天那一年的十二月十日，洪魔头他38岁生日那天，在金田起事，搞个什么鬼太平天国。那一年，皇帝即位，刚刚才18岁。只隔了一年，南京就丢了！皇上每天只要一进大殿，都会愁眉苦脸，一天下来，脸色发黄，嘴唇干白，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兰儿心疼地说：真是可怜了皇上。

　　安德海附和：可不是？真是苦了皇上，劳心费神，内鬼已经够操心的了吧？又来了外鬼！他们运来了好多烟草，带走了一船又一船的银子。这还不算，他们又占山，又抢地，又要港口，又要铁路，兰姐姐你说，皇上哪里应付得过来？

　　兰儿恨恨地说：是啊，这些内鬼，真正该千刀万剐！

　　安德海小声说：也就是你进了宫，皇上才高兴些。

　　兰儿说：可是，皇上还是迷那四个妖精，我得跟皇后说说！

　　兰儿真的去中宫皇后那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皇后从容闲雅，看着自己养的一只五彩斑斓的八哥，只是淡淡地说：妹妹，别生气，让他们快活吧，咱也落个自在。

　　兰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为江山社稷担忧，她倒数落我，劝我别吃醋！

　　八哥悠闲地在笼子中叫唤：妹妹别生气，让他们快活！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兰儿也不禁弯了腰，笑得直抖。

　　3

　　兰儿在最东的静心室练习写字，用的是朱砂，写得红红的一片。

　　安德海快步从宫外跑进来，气喘吁吁：恭喜姐姐，恭贺姐姐！

　　兰儿拿着红笔，笑道：火烧着你的尾巴了？

　　安德海高兴地说：恭喜啊，兰姐姐！

　　兰儿矜持地说：考你谜语，三射得中，方许道喜。

　　安德海张口伸舌：报喜还有条件？

　　兰儿说：听好了，射不中，板子侍候！

　　第一谜：政字，射一书名。

　　安德海应声答道：《正字通》。

　　兰儿笑骂：小猴儿，还挺精！

　　第二谜：使女择焉。

　　安德海笑笑：射，汝汉！

　　兰儿再骂：射你老娘的汉！鬼精鬼精的！

　　第三谜：太史公下蚕室。

　　安德海抓耳捞腮，红着脸说：无阳？姐姐取笑我。

　　兰儿摇头：不对。

　　安德海眼睛滴溜溜乱转：有了，兰姐，就是，文章误我，我误妻房！

　　兰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小美男，还挺明白！

　　安德海回道：让姐姐也射一谜。听好：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

　　兰儿媚笑：离骚。

　　安德海夸奖：姐姐仙子一般的人物，好聪明！

　　兰儿笑道：说吧，恭喜什么？

　　安德海由衷地说：姐姐，你真不是一般人物。历朝历代，无论大主小主，只要一听说内臣恭喜，恨不得揪出了我等的舌头，早点听到消息。姐姐倒好，射了好一阵谜语！

　　兰儿接着写字，淡淡地说：别贫了，说吧。

　　安德海说：皇上传话，前面那长春宫，也赏赐给姐姐了！

　　兰儿喜出望外：真的？

　　安德海高兴地直点头：真的，皇上真的迷上姐姐了！你看吧，三天之内，皇上准会来这里。皇上一来，就会舍不得走了！该恭喜姐姐吧？

　　从容地写完之后，兰儿还是淡淡一笑，她拿着刚刚写好的朱笔字幅，就着窗前的阳光，左右看看，感觉不错，就交给站在旁边傻呆呆的安德海：送给你了，小安子。

　　安德海回过神来：姐姐，都说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真是啊，越看越想看！

　　安德海接过字：谢姐姐！这字小的得好好保存着，不会多久，姐姐做了中宫的大主，有了这字迹墨宝，小的再也不会为饭碗犯愁了！

　　兰儿微笑不语。安德海拿着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最怕中秋风雨来，人家伫月尚徘徊。
　　花样小姐痴憨态，拜祝天门两扇开。

　　安德海笑着说：姐姐这诗如何，小的不懂，说不上来。不过，姐姐这字迹，皇上看了，一定喜欢。

　　兰儿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说，意思是不一定吧？

　　安德海更加肯定：真的，姐姐。皇上好翰墨，他自己说自己好文，有三痴，一是诗痴，二是画痴，三是书痴。皇上也喜欢用朱砂写红字，很讲究字势、字体、字形构架，见到好字就不想走了！

　　兰儿笑道：好字，好像是祖宗的传家宝。

　　安德海说：可不！听说，世祖（顺治）擅长书法，最爱写斗大至人大的大字。

　　兰儿不信：人一般大小的字，怎么写呀？

　　安德海得意：兰姐姐，当年顺治爷就担心这个。他问宏觉大师常习何帖？大师说，习黄庭坚帖，不成，又习遗教经和夫子庙碑，但还是不能专心致志，终至无成。顺治爷说，大师字写得这么好，还终至无成？大师笑着说，落笔往往点画窜走！万岁爷说，朕也常临此二帖，但为何远不能及大师？大师说，皇上不学而能，只是和尚从未看过御笔龙蛇墨迹。万岁爷就要大师的大笔、大纸，命侍臣研墨，拿着扫帚般的笔，写下了一个人一般大小的敬字！

　　兰儿啧啧称奇。

　　安德海接着说：大师夸奖不已。可万岁爷却说，这字算什么，比起明思宗崇祯皇帝的字，差远了！大师大惊失色，万岁爷怎么夸上了先朝亡国之君？万岁爷就命取来明思宗的墨迹，约九十幅，大师一看，真的苍劲雄伟，不可一世也！

　　兰儿瞪着安德海。安德海赶紧说：小的该死，说走嘴了。最后一句，是顺治爷夸的。不过，顺治爷写行书、指书，圣祖康熙爷好欧阳询欧体、赵孟赵体，写苍劲楷书。乾隆爷好董其昌董体，写圆厚楷书。只有顺治爷一人，写过人一般大小的大字。

　　兰儿自负地说：我也要写人一般大小的大字幅！

　　安德海吃了一惊，很快恭敬地说：姐姐好气概，姐姐一定能写好！

　　兰儿问道：你说，皇上也爱写红字？

　　安德海点头：是。前几天，皇上就写了一首诗，就是用朱砂写的。

　　兰儿来了精神：什么诗？

　　安德海瞅一眼兰儿的字，眨巴着眼睛：好像是，两句，记起来了，是一杯冷酒千年泪，数点残灯万姓膏。

　　兰儿不无忧虑地叹道：皇上心善，劳心劳力，好苦。恨的是，不能为皇上分忧！

　　说着，兰儿掉下泪来。

　　安德海关切地说：姐姐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咸丰皇帝已经站立在门前：真是难为了兰儿，为朕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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