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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5

　　雨后的圆明园，山间雾气蒙蒙的。高大的白皮松，被雨水清洗过后，郁郁葱葱，看上去生机勃勃。一棵棵油松之间，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蒿，蓬蓬勃勃，生机盎然。

　　这是夏天的一个早晨，蓝色的喇叭花，高昂着它那精致的小头颅，傲视苍穹。

　　咸丰皇帝在山间漫步，看一眼远处淡黛的西山，心情格外舒畅。

　　他信步走到山角，放眼望去，只见晨曦中的湖面，白茫茫的一片。微波荡漾，雾中的湖光山色，完全是一幅金光闪烁的世外仙居画面。

　　他走到湖边，只见绿树成荫的山脚，楼台倒映，阵阵微风，送来淡淡的清香，香气益浓，香味袭人。

　　咸丰皇帝吸着、嗅着，完全是一幅陶醉的模样：一院好蔷薇啊，香花配美酒，拿酒来！

　　侍从立即送上如意春，酌满血色的夜光杯。

　　咸丰一饮而尽，豪情满怀：赋诗来！

　　咸丰任命的第一个汉人大学士体仁阁大学士祁寯藻张口就来：

　　绿树荫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咸丰颔首：赏酒一杯。

　　满洲大臣、文渊阁大学士文庆也应声吟道：

　　浓似猩猩初染素，轻于燕燕欲凌空。
　　可怜细丽难胜日，照得深红作血红！

　　咸丰笑道：照得深红作浅红！罚三杯。

　　咸丰指一下恭敬捧着酒壶的安德海。

　　安德海尖着小嗓叫道：

　　山下种蔷薇，枝叶好青翠。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咸丰惊奇地看着安德海：小安子，好诗才啊！

　　安德海高兴地跪伏：谢皇上！

　　咸丰看一眼肃顺，说道：爱卿如何？莫不是只会钱粮，不懂风月！

　　肃顺满面春风，摇头晃脑地唱道：

　　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石家锦幛依然在，闲倚狂风夜不收。

　　咸丰大笑：好，赏好酒三杯！

　　肃顺笑道：皇上，怎么罚也三杯，赏也三杯？

　　咸丰眺望湖面，信口吟道：

　　三分春色二分愁，三更酒醒望南忧。
　　三十功名尘与土，三十年来已白头！

　　6

　　咸丰皇帝说罢，泪流满面。众大臣悄然退下。

　　咸丰皇帝继续沿着湖边漫步，看见不远处山弯之间，耸立着一株婷婷玉立的栀子树，树上开满了雪白无瑕的栀子花。

　　咸丰叹道：城里栀子早谢了，这里刚刚盛开，真是世外桃源，别有洞天。

　　安德海小心应道：是啊。人间芬芳尽寺花始为开！

　　咸丰摘下一朵，叹道：香带熏风，玉容临水，这世上何来如许佳人啊！

　　安德海紧张万分，不敢说话。

　　咸丰问道：小安子，有没有这玉质佳人？

　　安德海立即跪伏回答：回皇上，储秀宫的兰主儿就是，她能唱一口江南妙曲，真的赛过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咸丰眯着眼：是兰儿？真个是冰清玉洁如雪莹？还会小曲？

　　安德海伏在地上：是，皇上。

　　这时，从山弯深处，传来了一个少女清脆美妙的歌声：

　　旭日东升照小轩，画楼闺秀爱春眠。
　　乌啼隔夜惊残梦，坐拥孤衾觉晓寒。
　　堪叹名花凋谢早，又怜皓月不常圆！
　　正是花开花谢年年事，
　　人老何曾转少年，
　　光阴错过枉枉然！

　　咸丰皇帝十分吃惊，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动人的天籁之音！

　　他一边循着声音往山后走，一边问道：这是谁？

　　安德海悄悄说：皇上，这就是兰儿。

　　咸丰皇帝又惊又喜，小跑着前往歌声飘荡的桐荫深处。美妙的歌声又起：

　　云淡风轻近午天，俏玲玲一位美婵娟！
　　思郎一去无消息，满肚相思啊谁见怜？

　　只听侍女脆声声地说道：

　　后花园内百花鲜，不如去玩玩花园景，偷得浮生半日闲。
　　化龙池畔闲观看，但只见，一对对金鱼在水面钻！

　　兰儿问道：小丫环，可看得出雌雄来，算你眼儿尖！

　　侍女答道：小姐啊，奴才看不出雌雄来，却看见天上一条飞龙飞翔了过来！

　　咸丰皇帝笑眯眯地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棵枝繁叶茂的海棠下，站立着一位飘飘若仙的少女：

　　她身穿淡绿色的丝裙，丝裙上是精心绘绣的绿茵兰草图，一群蝴蝶在兰花丛中飞舞；她的身材不高，但气质高贵，神态之中透着一股独特的风姿逸韵；最为吸引人的是她的那双眼睛，虽然是秀丽的丹凤眼，却又不同于常见的那种秀丽，很特别，也很有女人味，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特征，但就是很勾人！

　　她眼光流转，秋波四射，星光也要为之暗淡，尤其是双眸流转之间，顾盼生情，楚楚动人的样子，真正是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7

　　咸丰皇帝走近过去，两眼对视，仿佛被一种神奇的东西击中了要害，击中了哪里？不知道。他轻轻地捧起这张小脸，抚摸着像官窑瓷器一样精美、白晰的秀丽的脸庞，喃喃自语：雪魄冰花，兰儿，你真正是花中仙子啊！

　　短暂的慌乱之后，兰儿抑制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房，轻施一礼，抿嘴浅笑，伸出如葱的兰花指，半搭着龙袍笑道：可惜啊，皇上。

　　咸丰皇帝有些意外，看着她笑问：可惜什么？

　　兰儿似羞半羞，看一眼身后苍翠欲滴的海棠，小声说道：春光已老！

　　咸丰生平第一次感到心怦怦乱跳，他想不到，这个小美人儿，想的说的，跟一般女孩儿不大一样，特别是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那真正是叫人爱叫人怜。

　　咸丰捏着她的小手：春光算什么！占春颜色最风流是什么？海棠，你就是我的海棠仙子！

　　兰儿撩一下头发，撅着小嘴：不，我就是兰儿！

　　咸丰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海棠春，难怪兰儿不愿意做什么海棠仙子。想到这，他的心里掠过了一丝凉意。

　　兰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流波溢彩地看着皇帝，轻声说道：谢皇上的美意。兰儿极喜欢海棠，真的。记得家里的院子中间，就栽种了一棵海棠，说是我出生时，一个僧人送的。

　　咸丰皇帝再次感到吃惊：你出生时，僧人送一棵海棠？

　　兰儿点头，声音更加富于磁性：送树时，还附了一行字——海棠春富贵。

　　咸丰跟着也念了一遍：海棠春富贵。

　　兰儿说：从小我就喜欢这棵海棠，它高大英武，真正雄伟啊，我常依着它，抱着它，在树下睡着了。我还喜欢画海棠，画它的叶子，它的枝干，它的果子，特别爱画海棠果从小到大、从青到红的样子，很好看。

　　咸丰抱着楚楚动人的兰儿，喊一声：上茶。

　　兰儿脸上红扑扑的，小声说：我还看了许多海棠诗。

　　咸丰抚着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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