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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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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兄长,诸位姊妹!我——李商——隐,没——填过——词。温——钟馗是——词坛霸主,我——知道,他是想——拿小弟我——开心!我——不怕!大家听着——《杨柳枝》,填一首《杨柳枝》。” 温庭筠狡黠地笑着,上前拉住商隐的手,在他耳边不知嘀咕些什么,只见李商隐哈哈大笑一阵,唱道: 暂凭樽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 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 唱毕,一片掌声和调“这个孽障啊!”堂叔气得一屁股坐在房前的石头台阶上,在心里骂道:“嘱咐你多少次,不叫你沾那艳词淫语,不叫你学那艳歌淫调,不叫你拈花惹草!孽障啊,你全当耳边风!气煞我也!”堂叔流下痛苦的眼泪。 “我们李氏家族这一支,已经数代没有高官显宦,宗族衰微,簪缨殆歇,何以重振家族,舍你谁与?” 堂叔想到这里,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大叫三声,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众人正酣饮作乐,突然听见“孽障!孽障!孽障啊!”三声大叫,霎时鸦雀无声,全都扭头向这边看来。 李商隐熟悉这语声,知道是堂叔,猛然向这边跑来,抱起堂叔的头,摇晃着,哽咽道: “堂叔!堂叔!堂叔醒醒啊!” 堂叔被摇醒,睁眼见自己躺在侄儿怀里,挣扎着坐起,看见令狐家三位公子也站在面前,又挣扎着站起对令狐绪道: “七郎,请你转告令尊大人,明日我要带这孽障回洛阳,多谢他老人家款待。” “堂叔,不能走。恩师正教我今体文写法。” “孽障!还敢多嘴!” 说完,转身进了屋,并把门关死。 令狐绪想解释,想挽留,想替商隐说说情,但都被紧关的门挡了回来。 李商隐搓着手,急得在地上来回走着。 令狐纶挽住李商隐的胳膊,诚恳地挽留着。 八郎站在一旁冷冷地自语道:“老朽无识!家父这样器重你,每天晚上教你撰写章奏文字,你半途而废,一走了之,家父能饶了你吗?” 令狐绹出语中的,点出李商隐的痛处:既入师门,不得师父同意,焉能任意出走?半个多月,在恩师的亲自指导下,天天晚上练习骈偶对句,写四六骈体文。只今晚刺史大人有事,让他休息,出来玩玩,没料到却被堂叔碰见,够倒霉的了! 四六骈体文写不好,将来如何写章奏文字,如何做官?这是关系到自己前途的大事,不能半途而废。可是堂叔之命,亦难违背。父亲去世后,只有堂叔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真心实意培养自己,把自己看作重振家族门庭之人。 今晚自己的行为太不成体统!侄儿不孝,侄儿忘却了堂叔的教诲!堂叔,你骂我打我都行,只是不能让我离开令狐恩师啊! 李商隐自责着,痛悔着,跪在紧闭的门前,泪流满面。 温庭筠不以为然,讥讽地笑道:“我们大家只是在一起喝喝酒,唱唱小词,有哪点不对?犯了什么罪过?诗仙李白天天饮酒天天醉,明皇天子都佩服他,还赏他美酒。能唱小词的人多着哩,当朝天子大臣,谁不喜欢听曲,谁没填过小词?怎么的,你李商隐喝点酒填填小词唱唱小曲,就大逆不道了? 扯蛋!你小子愿意跪在这里请罪,你就跪吧,我们走!” “今天的好兴致,都被他给破坏了,真扫兴!” 令狐绹嘴里嘟囔着,跟着众人走了。 只有七郎和九郎两人坐在李商隐身边的石阶上陪着他,希望他的堂叔能够出来改变主意,劝商隐回房睡觉。 二 夜阑人静,刺史府里只有更夫像鬼魂,在沉沉的黑黝黝的夜里,四处游动。 大概是酒的力量,七郎和九郎不知什么时候,躺倒地上,已经进入梦乡。 李商隐依然跪得笔直,一动不动,心里仍在忏悔,为辜负堂叔的教诲而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五更的梆子声响过。白茫茫的雾气从汴河上冉冉升起,渐渐散开,使整个汴州城陷进茫茫的谜中,不可知,不可解。 刺史府里的雾气,似乎是从翠竹园飘来的,带着冰凉的水珠,很快把屋顶打湿,房檐滴下几滴水点,像下了毛毛雨。 令狐绪兄弟俩睡得正酣。 李商隐仍然沉浸在痛苦之中。 突然,房门被推开,堂叔从里面走出,肩上背了一个布包。 “堂叔!侄儿给你叩头——” 堂叔根本不理睬李商隐,正待迈步,想从令狐绪身上跨过去。不巧,七郎已经醒来,见堂叔就在眼前,他猛然站起,拉住堂叔的胳膊,求道: “堂叔,您老就原谅贤弟这一回吧!是我让他玩的,要怪您就怪我好啦,别让贤弟走!” 堂叔用手推开令狐绪,和颜悦色地道:“公子,和你没有关系。商隐再也不是我的侄儿。他今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已经老了,从汴州直接回荥阳老家。” “堂叔,商隐跟您一起走,在您身边侍奉您一辈子。” “混帐话!没出息!上有老母下有弟弟妹妹,你跟随我,谁养活他们?难道你真的不再想光宗耀祖,重振家门了吗?你……你好自为之吧!” 堂叔痛苦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下门前台阶,又走五步远,“哇!”的一声,吐了一摊血。他用袖头擦了擦嘴角,头也没回地走出西跨院。 李商隐跪在地上,对着堂叔的背影,哭着道:“堂叔,侄儿商隐一定记着您老的教诲!堂叔啊,……” 他伏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雾,白茫茫裹着一股腥味,在刺史府飘动弥漫,直到辰时,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七郎和九郎兄弟俩把李商隐扶起,边劝边向翠竹园走。经过惜贤堂时,堂门突然被推开,令狐楚从里面跨步走出,面容慈祥而又威严,白眉毛下的一双眼睛,炯炯然凝视着李商隐。 令狐绹站在父亲身后,挑衅地看着李商隐。 李商隐仍在痛苦中浮游。是留下跟恩师继续学习章奏文字,还是追随堂叔回家乡,他还在犹豫。突然看见恩师出现在眼前,他真想一下子就扑过去,倾诉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但是,恩师身后八郎那双圆瞪瞪的眼睛,使他不由自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整了整衣服,用手背擦擦眼睛,恭恭敬敬地向令狐楚施了个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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