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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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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是个脸皮泛红,满脸疙瘩的老头。等大家都回来注意上他时,他冲大家伙儿做个了肃静的手势,人群本来就很静,倒是兵们一看县太爷的手势都“咔啦咔啦”地拉枪栓。刽子手也骂骂咧咧地把躺在地上的犯人拖起来跪在地上。把站着的那个主犯一刀背砸趴下,然后又把他提起来,主犯颤巍巍地又站住,郐子手这下干脆,一脚在他腿弯里,主犯终于跪在地上,上身仍挺得很直,而且还扭过头冲县太爷吡牙咧嘴。 那个姑娘没费啥麻烦,刽子手还没动她她就爬起来自己跪着了。谁都没管那个老头,那老头在囚车上看着就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是被扔下囚车的,此刻就趴在地上,还曲着一条腿。没有谁注意这个糟老头子,甚至连持鸟枪的清妖都没正眼瞧他一下。小灵杰早上见过他白发苍苍,耳聋齿落的老态。觉得他很可怜,而且此刻说不定已经死了,便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到最后一眼的时候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老头原来似乎是左腿曲着压在右腿上的,而这时竟然是右腿曲着压在左腿上,而左腿却伸直了。小灵杰揉了揉眼,没有看错,他怀疑是自己心绪不宁记错了。于是不去管他,然而心里那份疑虑却始终没有打消。 等那四个人排成一排跪在地上以后,县太爷开始在后面抑扬顿挫地念告示,就是那张写着红字的纸,此刻被展开了,刚好盖住县太爷的脸。人群开始骚动,开始不清不楚地叫喊,压过了县太爷的声音。那个主犯突然扭转头去、冲那个姑娘“啊呜啊呜”了几声,神情显得很是焦急,姑娘也正扭回头看他,眼神很奇特,像母亲看着吃奶的婴儿。县太爷的告示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姑娘突然说: “杨头领,你放心地上路吧!天兵天将一定会打过来给咱们收尸的,至于你和蔡老爷子的个人恩怨,也不必挂心,蔡老爷子现在就在林五爷帐下效命,他会原谅你的。” 主犯听着听着脸上竟露出了笑容,虽然他脸上皮开肉绽,再甜的笑容也不会怎么好看,然而此时此地,钢刀架在脖子里,鸟枪对着后脑勺,还能视若无睹的,恐怕在这堆人中找不出几个来,主犯笑着笑着竟出了声,全身上下都跟着笑声颤抖。刽子手按了几次竟不能将他按住,笑声仍然“嗬嗬”地响,身子仍旧籁籁地颤。县太爷此刻正念一个好像不怎么容易念的长句子,噎得脸红脖子粗还没念到底。看过杀人的都知道这一个长句子下面就是“斩立决”三字。胆小的已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只有青年人还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姑娘起伏的胸脯不放。小灵杰也明白这五个天兵天将眨眼工夫就要人头落地、命赴黄泉,正准备招呼周铁蛋和狗柱走开,场中倏然已起了变化: 躺在地上的老头两只手原来是护着头部的,忽然就奇迹般地伸了出去,时间就只有电光火石,迅雷闪电般地那么一瞬,一排八个执刀的刽子手已倒下了三对,那两个闭目等死的青年人身形暴起,剩下的两个只来得及发出两声闷哼,便双双扑倒在地。主犯和姑娘身边的刽子手是给老头不知用啥暗器解决的,这些人事先肯定是串通好的,主犯在身边刽子手歪向一边的同时飞身扑到了姑娘身上,太快了,围观的人群反应快的都正在费力揉眼,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反应慢的还没把眼睛看到的景像反射给大脑。 此刻场上的局势如下: 八个刽子手死了四对,五个人犯一人抢了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四十名鸟枪射手手指扣在扳机上目瞪口呆。 人犯中的一位忽然大叫了一声:周老英雄,冷女侠,擒贼先擒主,赶快捉住狗县官。这句话提醒了围观的人众,一听这话“嗡”地一声,四散逃走,只恨爹妈当初少给他生了两条腿,到如今跑得这么慢。官兵是继人群之后的第二批清醒者,从这点讲,他们反映也够神速的,从目瞪口呆到姿势不变扣动扳机,连撒泡尿的时间都不到。可惜已经晚了,而且也错了。枪声“啪啪啪”响过之后,只有姑娘竖在胸前的刽子手的血肉之躯上多了不少汩汩冒血的弹眼,那四位的鬼头刀从侧面接头盖脸地招呼上了。没有找着县太爷,县太爷走时和来时一样,都是让人不知不觉,四十个官兵不怎么经杀,这些专职的火枪手的枪法准头还行,一旦把枪给他们当吹火筒用,手段之苯拙低劣就可想而知了。五个人没费太大工夫就把四十个清妖一个个送回了姥姥家。 小灵杰从清妖的排枪一响就拉着铁蛋和狗柱躲到了土堆后头,他这会儿舍不得走了,趴在土堆后头露出小脑袋聚精会神地往那边的杀场上看,场上局势真是千钧一发,那几个天兵天将毕竟都受了伤,行动并不怎么灵便,特别是那个姓杨的主犯,愣是拉着一条断腿在地上蹦。然而清妖从开始放枪时就失了先机,说他们枪法不错并非妄语,四十杆枪招呼的对象都是那个姑娘,而且招呼的部位也如出一辙,这从倒下去那个刽子手身上的血窟窿可以看出来,血窟窿集中在胸部两乳上和腰部,所以说他们错了,说他们晚是因为如果不等天兵天将拉住刽子手的尸体作挡枪牌就放枪,至少那个姑娘是无法幸免于难的。 整个打斗过程还没有县太爷念那张告示的时间长,这是小灵杰的感觉。似乎就那么一恍眼的工夫那几个天兵天将已经谈笑自若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合乘两匹马走了。两匹马是县太爷那帮人带过来的,拴在路边的树口,那些人走得太慌张,没来得及骑。 人去地段空,四五十具尸体呈各种姿势躺在刚才还观者如堵的空地上,血从每个人的身上或快或慢地往外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刺鼻地难闻。 “或许这就是打仗的全部意思。”小灵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么想,他们三个看完那幕打斗剧之后都感到又累又乏,而且还想呕吐,谁也打不起精神再往团练营地跑,况且那五个人就是骑着马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没有猜错,又是一场厮杀。三个人于是调头往回走。进北城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四头一看,几个混身是血的团练正挺着长矛往这儿跑,打头的脸上涂满了鲜血,殷红殷红地还在往下淋漓,衣裳前襟上红了一片。打头的手里举的长矛上挑着一颗人头,晃荡着看不清人脸。 小灵杰心里猛往下一沉,他敢肯定那颗人头必定是那五个天兵天将中的一个,很奇怪,他希望那颗人头只要不是那个好看姑娘的,那四个人他都不在乎。他很奇怪仅仅半天时间自己怎么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那可是蔡爷爷的人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蔡爷爷”三个字,他企图靠回忆蔡爷爷的音容笑貌来达到让自己激动起来的目的,然而不可能。他甚至觉得即便是挑着蔡爷爷的人头,他也不会产生以前的悲痛和热泪,他为自己的卑鄙想法感到耻辱。那一刻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血,伸手一模,吓了他一跳,烧手地热。 团练越跑越近,到眼前仔细一看,挑着人头的那位竟然是狗柱他爹,这是狗柱最早认出来的,小灵杰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晃来晃去的人头上。谢天谢地,人头是那个姑娘叫的“杨头领”的,就是那个扮作商人的主犯,想必是他受伤太重,打斗中从马上摔下来被团练杀死的。小灵杰刚吁出了一口闷气,那边狗柱就叫起来了。 “爹!你还没死呀!我和我妈还想着你死了呢!” 小灵杰回头一看,脸上涂满鲜血那个人一只手仍擎着长矛,一只手已经把狗柱抱在怀里了。狗柱他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不晓得怎么着才好,只是用头一个劲地顶儿子的腮帮。末了忽然就大怒起来: “是那个狗日的咒你爹死,给爹说,看爹回去不把他撕成八块。你娘呢?还好吧?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立了大功了,杀了一个长毛的大头头儿。哈哈!你们娘俩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后面跟着的几个团练等得极不耐烦,扯着狗柱他爹的衣裳催他走,狗柱一看爹还活着立刻就觉得很没劲。他爹话没说完他就也催着他爹走,说是他妈还在家里哭,他要赶快回去。 三个小家伙出城门顺着河边的小路往家走,暮色已然苍茫,冷风狂吹,不管你咋样儿裹紧衣裳总有一股子风能钻进去,刺骨的凉,小灵杰穿得衣裳稍薄了些,冻得直流清水鼻涕。然而他的一颗心却咋也平静不下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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