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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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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镇看到最后一句“醉归托宿吴专诸”,以为李白真要去结交游侠,找人来替他报仇雪恨。欲待劝他,又见他已大醉,只好扶他回去休息。第二天,高镇放心不下,又去看李白。此时李白酒已醒了,苦笑道:“这不过是醉后写诗,你竟当了真!”高镇说:“你不是说过诗以真为贵么?”李白说:“诗中之真贵在情,而不必实有其事。”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即使专诸再生,聂政复活,一柄宝剑,或一把匕首,就能削尽世上的坎坷,消却我胸中的不平么?” 这年四月,楚州刺史表奏,有尼真如,恍惚登天,见上帝,赐以宝玉十三枚,说是:“中国有灾,以此镇之。”群臣称贺,于是改元宝应。这批宝玉也真有灵应,就在此年此月,玄宗、肃宗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都升了天。肃宗还没有咽气,宫里就乱开了。最后,皇后党败,死的死,囚的囚;宦官党胜,李辅国扶太子李豫登了基,是为代宗。 李白在江东听到这些事件,竟置若罔闻。一则是这些事件传到民间已在数月之后,成了昨日黄花;二则穷愁潦倒的李白也没有情绪为旧主致哀,为新主致贺;三则此时唯一使他挂心的是中原的战事。 这年初秋,贼势复炽,睢阳再陷。天下兵马副元帅李光弼出镇临淮,准备去收复睢阳,阻止贼军南下。这睢阳是李白多年往来客居之地,特别是和宗氏结婚以后,这一带更成了他的家园。因此消息传来,他不禁热血沸腾,忘记了他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竟决定马上赶往徐州彭城行营,请缨杀敌。他想:“李光弼军纪严明,战绩赫赫,不啻是汉代的周亚夫。若能在他帐下效力,哪怕把我这副老骨头抛在沙场也是快事,总算偿了我报国的心愿。也雪了我蹭蹬一世的耻辱。” 于是他把从酒店赎回来的宝剑擦了个雪亮,又把从旧货店买来的戈矛拴上了一把红缨,还特地穿上待诏翰林时赐给他的宫锦袍,跨上从朋友处借来的一匹老马,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金陵出发了。他想,到了彭城,李光弼一见他,一定会像汉代名将周亚夫得到大侠剧孟一样,高兴地喊道:“李太白已在我幕中,我料定敌人的末日不远了!”……谁知“亚夫未见顾”,“天夺壮士心”,李白走到半途,就连人带马都病了。在旅社中休息了几天,勉强挣扎着又回到金陵。 “老了,老了,真是没有用了!”他叹息复叹息。“金陵也混不下去了,我到哪里去呢?”他思忖复思忖。“回到豫章去吗?怎忍心又加重负于宗璟。回到东鲁去吗?那里还在叛军铁蹄之下。回到西蜀去吗?东川节度兵马使段子璋正在作乱,攻陷绵州,自称梁王……”李白想来想去,只好就近投靠当涂县令李阳冰。李阳冰官虽不大,却以篆书名闻天下。李白和他非亲非故,只是久闻其名。但因此时贫病交加,无处可去,也就权且把阳冰认成族叔,写了一首《献从叔当涂宰阳冰》作为见面礼。 李阳冰热情的接待,使李白在穷途末路之际感到莫大的慰藉。但潜伏已久的腐胁疾终于使李白倒床了。阳冰不惜重金延医诊治,毕竟由于病已深沉,一时难见速效。自秋徂冬,李白淹卧病榻之上,眼看就快到年底了。 偏偏此时,李阳冰在当涂任期将满,必须在年底以前赴京述职,并听侯朝廷另行委派。 阳冰既不忍心离开病中的李白,又不敢误了朝廷期限,两难的处境使他踌躇多日。最后决定把宗氏和伯禽接到当涂来,在城外青山足下给李白安一个家,尽其所有留下一笔生活费用,连同他价值千金的篆书多幅,并托当地门生故吏代为照应。一切安排妥当以后,他才来向李白辞行。 李阳冰仁至义尽,李白也没有什么客套话可说,抓住阳冰之手好一阵子,然后语重心长地将他的诗稿托付与阳冰,并对阳冰简单地谈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 李阳冰煞费苦心,再三斟酌。凡有干时忌之处,不得不使用曲笔,闪烁其辞。熬了三夜,才写成了《草堂集序》: 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蝉联珪组,世为显著。中叶非罪,谪居条支,易姓与名。然自穷蝉至舜,五世为庶,累世不大曜,亦可叹焉。神龙之始,逃归于蜀,复指李树而生伯阳。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称太白之精,得之矣。不读非圣之书,耻为郑、卫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辞。凡所著述,言多讽兴。自三代已来,《风》、《骚》之后,驰驱屈、宋,鞭挞扬、马,千载独步,唯公一人。故王公趋风,列岳结轨。群贤翕习,如鸟归凤。卢黄门云:陈拾遗横制颓波,天下质文翕然一变。至今朝诗休,尚有梁、陈宫掖之风,至公大变,扫地并尽。今古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天宝中,皇祖下诏,征就金马,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谓曰:“卿是布衣,名为朕知,非素蓄道义,何以及此。”置于金銮殿,出入翰林中,问以国政,潜草诏诰,人无知者。丑正同列,害能成谤,格言不入,帝用疏之。公乃浪迹纵酒。以自昏秽。咏歌之际,屡称东山。又与贺知章、崔宗之等自为八仙之游,谓公谪仙人,朝列赋谪仙之歌凡数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赐金归之。遂就从祖陈留采访大使彦允,请北海高天师授道箓于齐州紫极宫,将东归蓬莱,仍羽人,驾丹丘耳。阳冰试弦歌于当涂,心非所好,公遐不弃我,乘扁舟而相顾。临当挂冠,公又疾亟,草稿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予为序。论《关睢》之义,始愧卜商;明《春秋》之辞,终惭杜预。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当时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时宝应元年十一月乙酉也。 次日,在病榻之侧,阳冰把这篇序文从头到尾对李白念了一遍,病人微微颔首,枯槁的面容稍露欣慰之情。最后,两人洒泪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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