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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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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公一听,长长嘘了一口凉气,心中好似一块石头落地。众位大臣十分吃惊,世子将公子朝作为刺客捉到朝堂,无不暗暗佩服他的智慧。只见公子朝身披一件长袍,趿拉着足屐,一只手提拎着衬裤,发结未挽,乱蓬蓬的头发散落着,这哪里是什么刺客,分明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几个大臣禁不住掩口窃笑。公子朝虽然衣衫凌乱,但面无惧色。他一边整系衣带,一边傲然四顾。众宫卫一声唬哨,公子朝方才急忙低头。蒯瞆断喝一声道:“刺客跪下!” 灵公问道:“我儿于何处捉拿的刺客?” “儿臣清晨内宫问安,只见一人手持利刃立于父王床前。儿臣身后扑上前去,将其捉住,原来竟是宋之大夫,不知其为何图谋刺杀父王。待儿臣细看时,父王并不在内宫,就将其押来听候父王发落。” 灵公早已明白了儿子的用意,心中反而为难。公子朝是宋国人,是自己请来的“贵客”。他与夫人私通,是自己默许的,朝堂上审问,岂不是自寻难堪!蒯瞆绝不会想出这个主意,定是有人谋划。如不审理,情理上不通。怎么办?灵公左右为难,不由得茫然四顾。史鱼猜透了灵公的心思,上前奏道:“公子朝乃宋之大夫,臣想其不至于谋杀我王。但持利刃出入内宫,违犯宫禁。主公应逐其出境,永不得再来卫国!” 灵公大喜,认为此法最妙,连忙准奏,将公子朝赶出卫国,永不准再来。 再说南子心中怨恨儿子蒯瞆破坏了自己的好事,欲火难以熄灭,灵公虽百般温存,无奈一个糟老头子令其生厌,无甚乐趣,感情上总觉空虚。恰在这时,南子偶见弥子瑕生得眉清目秀,一见钟情,便又勾搭起来。灵公生来惧内,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弥子瑕顶了自己的窝。弥子瑕乘机让南子为自己谋得了重臣之位,畅通内宫,演出了“分桃而食”的丑剧。 灵公内惧南子,外宠弥子瑕,政权旁落,国势衰微。 世子蒯瞆自从计逐公子朝以后,满以为母亲会收敛自己放荡的行为,不料半路却又窜出了个弥子瑕。此时史鱼重病在身,不能上朝,蒯瞆便去府上拜访,请史鱼出谋划策。史鱼喘息着说道:“为臣病入膏肓,生命垂危,不能助世子雪耻矣。鲁之孔仲尼,乃当今圣人,世子可前往讨教。” 蒯瞆沉吟片刻,摇头叹息道,“此乃家丑,岂可外扬!孔子既为圣人,更加避讳宫廷艳事。求大夫赐教于瞆。” “臣未能谏君重用蘧伯玉而削弥子瑕,实不忠也。臣乃登临泉台之人,想来必无机缘再谏大王,只好待臣以尸谏君吧!” 史鱼无神的双眼流出了两滴混浊的泪水。 蒯瞆见状不忍心再问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就在这天夜里,史鱼与世长辞了,文武百官无不前往祭奠。灵公令世子前往吊唁,史鱼的儿子不让蒯瞆进府,说道:“家严遗嘱,定要请大王亲自来吊,以偿生前对世子的许诺。” 蒯瞆会意,返回宫廷奏明灵公。 灵公听后,捻着胡须思忖,国君往吊臣子,不合祖祭。史鱼大夫本为先朝重臣,深明礼制,临终既有如此遗嘱,其中必有奥妙。他一生忠君为国,莫不是让我借机昭示天下爱才举贤之心?史鱼死后尚为孤着想,真乃忠臣也!想到此,灵公便令摆驾往吊史鱼。 史鱼的儿子听说国君驾临,重孝迎到大门之外,施礼谢主隆恩。灵公进入灵堂,见史鱼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之上,并未装棺入殓,不觉怒发冲冠,责问道:“此乃欺君之罪,祸及九族,尔知罪否?” 史鱼之子扑通一声跪倒,哭泣道:“家严留下遗言,不准装殓!” 灵公怒气未消,拂袖转身,就要离去。史鱼之子跪行拦住去路,苦诉道:“常言道,事出必有因。国君不愿听听这内中的缘故吗?” 灵公不觉停步说道:“快快讲来!” “家严屡奏主公,免削弥子瑕之职,国可昌盛,家可安宁。主公不纳家严之谏,家严自觉愧对国人,便行尸谏。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主公圣明,如若降削弥子瑕之职,臣即刻装殓。如若尸谏不成,为臣一家大小愿与家严黄泉相见。”史鱼之子说罢伏地不起。 灵公听后,顿感凄然,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又见史鱼之子哭得悲痛欲绝,泪人一般,自己不免也洒下几滴同情的泪水。灵公暗想,我何尝不想降削弥子瑕呢?只是没有抓住真正的把柄。弥子瑕与夫人私通,岂能明言?现在降削弥子瑕之职,恐怕只有让去世的史鱼承担责任了。看来他是愿意为我分担责任的,不然的话,何以要行尸谏呢?灵公想到此,扶起了史鱼之子,说道:“速将史爱卿装殓入棺,爱卿所奏,孤一切皆准!” 后来孔子闻知史鱼尸谏灵公的事,曾称赞说:“刚直不屈的史鱼,政治清明如同箭一样直,政治黑暗亦同箭一样直!” 如果简单地用“惧内”来解释卫灵公对南子的态度,那是不公正的,南子是宋国人,宋的保护国是强大的晋国,晋国与卫国比邻,时刻都在虎视耽耽地盯着卫国的版图。卫国正同齐国交好,但也决不想得罪晋国。卫灵公选择南子,宠爱南子,甚至默许她的一些放荡行为,固然因为她长得绝世无双,着实讨人喜欢,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万一卫晋发生争端,宋国可以出面斡旋。这叫做忍辱负重,或者说,他是怕小不忍而乱大谋呀。他的苦衷,他的策略,一般人并不理解,因而讥笑他;世子蒯瞆也不理解,因而嫌他窝囊并进而恨他。 卫灵公虽以弥子瑕“文无安邦之策,武无定国之力”为由,降削了弥子瑕的官职,减掉俸粟五百石,并“今后非宣不得入宫!”但对夫人南子却恩宠有加。南子日夜思念弥子瑕,不觉染病在身。南子的病情日见加重,她似乎在自责,在忏悔,把对公子朝和弥子瑕的爱全都集中到了灵公的身上,以千般的温存,万般的春潮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将一般女人难以具备的调拨风情、招云弄雨的技艺和解数全都施向了灵公,只弄得灵公受宠若惊,神魂颠倒,言听而计从。于是,灵公开始疏远蒯瞆,常常斥责他的不孝与无知,鸡蛋里挑骨头似地挑剔他的过失,废世子而另立的念头迅速形成。这自然都是南子耳边枕畔的功力。政治斗争常常是十分敏感的,这一切,蒯瞆察觉得毫爽无差,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除掉南子——这个家与国的祸根,否则,他将不仅世子、君位难保,恐怕连头颅性命也难保全。他不像父亲那样优柔寡断,一经决定,便立即行动,刻不容缓。 蒯瞆派心腹遍访卫国,雇来了一位训练有素的刺客。此人名戏阳速,生得小巧玲珑,眉清目秀,一身商贾打扮,颇似一名文弱书生,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公子哥。若不是经过反复实际考察,蒯瞆无论如何也难相信,面前这位英俏的少年竟会是位行刺的老手。戏阳速头脑机敏,双目有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他腿脚灵便,身轻如燕,手眼心步,配合协调,所有轻短利刃,在他手中,无不像大姑娘手中的绣花针那样飞走生花。他讲义气,重感情,嫉恶如仇,欲杀尽天下不平事,为朋友和主子肯两肋插刀。蒯瞆先晓以大义,让戏阳速明了此行乃为民除害,为国立功,是保江山社稷的壮举。然后馈以重金,并答应事成之后,高官任做,荣华任享。 第二天一早,蒯瞆将一装璜精致的小匣子递给戏阳速说: “此匣中装有献给南子夫人之重礼,你需小心侍候!” 戏阳速仍作巨商大贾装束,衣着十分考究,举止殷勤有礼。一切准备停当,蒯瞆带戏阳速来到南子宫中,满面春风地对南子说:“启奏母后,儿臣新得了一件稀世之宝,特来孝敬娘亲。” 近来南子很少见蒯瞆这样毕恭毕敬,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心里十分高兴。她想,毕竟是自己母子,亲生的骨肉,过去的一切似乎都不应该发生,一句“娘亲”喊得她心里酸楚楚的,她甚至悔恨不该在灵公面前说蒯瞆的坏话,更不该劝灵公废世子而另立——女人的心肠总是软的。 “何种宝物,竟把我儿喜到如此程度?”南子眉开眼笑地问。 蒯瞆命令戏阳速说:“快将宝物献上!” 进得宫来,戏阳速便双手捧匣,双膝跪地,使劲地低垂着头。这大约是小民百姓见皇后的礼节和规矩。听蒯瞆命令献宝,戏阳速急忙膝行而前,将精致的小匣双手捧与南子,但仍死死地低垂着头。 南子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颗硕大晶莹的明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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