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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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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颜征在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丘儿,这就是你的家世,这就是你的祖先,你瞒着娘去做这些鄙贱之事,不觉得愧对先人吗?百年之后,你怎么有脸见先人于地下呢?娘也死有余辜呀!”颜征在说着,重新将那铜鼎包好,放进匣内,双手托着递给儿子说,“这是家传的至宝,今天,娘代表你父亲将这宝鼎传给你,记住,不要辱没先人,要成大器,要做一个高贵的人!” 颜征在的身体本来就虚弱,整日咳嗽不止,今天的事情对她的刺激太大了,有怨恨,有伤心,有自责,加以说话太多,不禁咳嗽加剧,只觉得胸口上涌,口中发咸,竟吐出几口鲜血来。孔子吓得手足无措,只好喊来了隔壁的伯母。大家把颜征在扶上床去休息,再请医生调治。 第四章 五父陈棺 赴宴受辱 公元前535年,孔子十七岁。 颜征在一病不起,咳嗽,喘息,多痰,痰中常带血迹。随着病情的加重,面颊反而变得绯红。每到下午便发烧,夜间则常大汗淋漓。曼父娘说,因劳成疾,这怕患的是痨病,需赶紧准备后事。但孔子不信,他不相信母亲会这样离开他。他四处奔波,请医生给母亲诊治。为了给母亲治病,他昼夜给人做工。他多才多艺,无所不能,力气又大,凡能赚钱,无论多么鄙贱的事,他都乐而从之。经过一个时间的治疗,颜征在的病情大有转机,然而,由于心火上攻,她双目失明了。 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做,面前总是一团漆黑,这该是多么痛苦呀!然而,颜征在却因此变得很坦然,很平静。孔子又请来了医生,给母亲诊治眼睛。送走医生,颜征在漫不经心地对儿子说:“丘儿,听娘的话,就不要再花钱买药给娘治眼睛了。这样就很好,不辩黑白,不明是非,眼不见,心不烦,倒觉得清静。在这之前,特别在我年轻的时候,人们都夸我两眼明亮有神,可是我见到过光明吗?我见的全是混浊,是黑暗!其实,在如今这个世界上,要数白痴最幸福,他没有欲望,没有追求,没有奋斗,因而也就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人为什么要有知觉呢?变得麻木不仁,不是会永远感到满足吗?”孔子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的话,这与她平时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是截然相反,水火不相容的。难道母亲这是在告诫自己,从此不必再奋斗了吗?不,母亲这全说的是反话,也是她一生痛楚的总结,是对这个世道的血泪控诉! 最后一位给颜征在治病的医生开的药方很奇巧,有些药在药店里难以买到,孔子只好自己上山去采。但这位医生的药方十分灵验,颜征在服过几剂,大有起色,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有康复的希望。 这天,孔子又独自一人上山去采药,过山涧,攀古藤,爬山崖,只觉得身轻如猿。他迅速采到了所需的药材,急急忙忙往家里奔,心想,母亲再服几剂药,就可以病除回春了。从此以后,再什么活也不让母亲干,自己要设法多赚些钱,让母亲享清福,过安闲自在的生活……孔子正在想入非非,忽然,曼父气喘吁吁,呼喊着跑来:“快,孔丘,婶娘她!……”曼父一句话不等说完,拖着孔子就往家里飞跑。 孔子与曼父跑到家里,见左邻右舍都已聚集在这里,大家已经把母亲抬到了正间的木床上。孔子一头扑向母亲:“娘,孩儿回来了!……” 颜征在平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对孔子说:“孩,孩子……你,你要成……大器……” 孔子伏在母亲身旁,泣不成声,热泪滚落在母亲的脸上。 颜征在睁着双眼,艰难地挣扎着挺起身,有气无力地对儿子说:“升,升……,起,起……”这是她临终对儿子最美好的祝愿啊!一句话没有说完,她便垂下了头,闭上了眼,告别了儿子和众人,过早地与世长辞了。享年三十二岁。 孔子伏在母亲身上,哭肿了眼皮,哭哑了嗓子,哭得死去活来,过度的悲恸使他精神恍惚。不巧的是曼父娘远去宋国,多亏了邻居张大妈和众乡亲帮他张罗母亲的后事。他木然地听任邻居们帮他穿起麻布大孝衫,系上麻拧的绖带,戴上白布叠缝的孝帽。 孟皮想到继母一向对他的恩情,也痛不欲生,哭得泪人一般。 孔子愕怔怔地望着慈祥善良的母亲的遗容,回忆起那些珍贵的往事。母亲与父亲合卺之日成为她一生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起点。她宁愿自己承受着施氏的凌辱,也不允许伤害儿子的心灵;她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把最后一点食物填到儿子口中;她宁愿自己受冰冻踏霜雪,也要把最后一丝絮铺在儿子的衣内。她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很少很少,给予别人的却是很多很多。多么善良的母亲,多么高尚的女性!…… 小殓已毕,张大妈为征在洗了头,洗了身,换上了新衣衾——她像一尊美丽的玉雕,安详地仰卧在那里。头前的小供桌上,摆放着几碟脩肉果蔬,两只白蜡烛惨然无力地摇曳着烛焰,淌着热泪…… 曼父抹着泪水对乡亲们说:“孔丘也算尽到孝心了。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不得不去当‘儒’生,去给人家办丧事,当吹鼓手。干这种低贱的活,就能多挣几个铜贝(古铜币),好孝敬老人。” “啧啧,这孩子真够孝顺的。” “是啊,孔丘知礼好学,连国君也知道他了。” “也是孔母教子有方啊!” 几位乡亲红着眼睛,抹着泪水夸奖孔子。 此刻的孔子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他深深地懊悔自己没有使母亲舒畅地过上好日子。尽管自己为治疗母亲的疾病尽了最大努力,但比起母亲抚育之恩,只能是一棵小草对阳光的映衬。自己没有能满足母亲平生最大的愿望,这就是:她曾希望看到儿子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她一去不复返了,她永远看不到这一天了!想到此,他的泪水似三春河开,汩汩而下。他下决心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把母亲的丧事办得隆重一些。就是倾家负债,也决不能用“藁葬”(用草苫裹尸)! 众乡亲主动站出来帮助了他。由于他母子的美德感染了大家,大家都愿意为他操劳。乡亲们知道他家境贫寒,囤里没有半月谷,厨房仅剩几捆柴,哪有铜贝来买棺柩?几位长者一合计,凑了一些木料,为征在打了一口寸板白皮棺柩。还有些乡亲送来麻布、牡葛、鸡羊。老年人主事,青年人跑腿,丧事办得有条不紊。孔子一任乡亲操办,自己在母亲身旁守灵。按照古礼,孝子要铺苫(睡在草上)、枕块(枕着土块睡觉)、啜粥(吃素食稀饭)、倚庐(住草棚)不出大门,以尽孝道。 已经大殓入棺了,孔子还不知父亲的墓地。那时有墓无坟,不封不树,地面上没有标记,非当时参加葬礼的人,一般是无人知晓的。孔子心中暗暗焦急。母亲生前只说父亲葬在防山,没有说出具体位置,派入到陬邑去问过几位老人,都说记不清了。这可怎么办呢? 出殡的时辰到了,大家围着孔子急得束手无策。有人小声说:“要不就别合葬了,把征在独葬一处罢。”“那怎么行呢?孔丘是懂礼的人,不会愿意的。” 正当人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孔子突然有了主意。他把主丧的老者叫到一旁商量了一阵,只听老者说:“迫在眉睫,也只好如此了!” 一列浩浩荡荡的殡葬队伍组成了,一切都是自觉的。前来“执绋”(原指拉灵车绳,此指送葬之意)的人多至百余人,超过了曲阜城中的达官显贵。引蟠的,打旗的,奏哀乐的,搀孝的,抬杠的,执引的,叫号的,满满一街衕子人。一切都照古老的丧礼安排就绪了。 随着一声“起杠”的吆喝声,哀乐悲泣,鞭炮恸号。孔子亲手书写的挽帐在风中飘晃:“萱堂在望忆慈颜留懿训,寸心难报惟余血泪迎春晖。”孔子麻服衰绖,趿履拽杖,一步一叩,号啕大哭。送葬的众乡亲随着哀乐的节奏边走边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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