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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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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仁突然一惊道:“老爷要是有什么心事,放在心里不舒服,就直说出来,老奴跟了老爷这些年来,早已知道哪些话是什么分量,再说,老奴不管老爷说得什么,从不对外人说起。不瞒老爷说,就是夫人也甭想从我这儿知道。”言语间既感激又激动,他感到自己能作为老爷的知己就很知足了,也算是没有白侍候一回。事实就是这样,戴衢亨自幼时读书到出仕为官都是李令仁跟着的,这一对主仆风风雨雨所走过的路真比戴衢亨和自己的夫人还要长,自从戴衢亨的父母相继过世后,李令仁在戴衢亨的眼里也算是有辈份的人了,只是碍于官越做越大,碍于长时期的主仆名分,中年的戴衢亨对李令仁虽心底尊敬有加,但称呼上就一直“令仁,令仁”的这么叫着。 “令仁,”戴衙亨刚一张嘴,冷风就灌进去,他连忙以手掩面,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从衣袖中掏出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有些红意的鼻子,继续说道,“按君臣之道,我不该说啊。就一样,徐端几度进京都是想面见皇上,可不知为什么,皇上总不愿见他,我一直琢磨不透。大清朝那么多为官的,上至都部大员下至七品县令有多少人仰视过圣容,可在皇上的眼里偏偏容不下徐端一个人。每次我上奏本时,总有一些人立时跳出来反对,连我的叔叔戴均元也不例外,同为河工为何相煎呢?” 李令仁默默不语,戴衙亨又道:“想这徐端也着实可怜,空有满腹治河要义,可到头来没干成一件像样而又体面的事情,让皇上开心。此次和徐端一别,我感到他情郁于中,愁闷得很,本来听说他是不喝酒的,可这回都是硬喝下不少,真怕他做出什么绝事来。” 李令仁见戴衙亨陷入悲苦的思索中,害怕自家的大人也因此情绪低沉,安慰道:“老爷,老爷何必悲天悯人呢?你对徐大人已是尽了该尽的心意,连夫人也惦记着这事,老奴取你的新棉袍时,夫人有些不舍,我只说了一句‘这是老爷吩咐的’。再说,你为官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风浪没经过,老爷可曾记得,你从江西离任时,说你在任期间,府库亏空严重,那时老爷的境况可比这位徐大人惨多了,差点儿下了大狱,整日茶饭不香,又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可把我们急坏了。幸亏皇上圣明,一眼洞穿了李月鸟的伎俩,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落个凭空诬陷、革职归田,还发往新疆效力三年。真是‘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这一查下去,他自己家倒是半个府库。老爷也特心善了,还上奏保他,念其老迈,求皇上赦免。那个老家伙好像去年死了吧。不管怎样,老爷可不能为着一个徐端伤透心神啊。” 戴衢亨听了仔细端详着李令仁,看得李令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戴衢亨苦笑一声:“正是你刚才提到李月鸟,才使我想起以前自己被诬陷的心境,大有和徐端同病相怜之感。” “那是老奴的不是了。”李令仁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自责,竟有些涕泪交流了,他坐在马鞍上,朝戴衢亨深深地一揖,说道,“老爷是性情中人,老奴总感到老爷要是做了翰林院编修,或主管大清的文事,倒要好一些。”戴衢亨见李令仁受到自己的情绪感染,转而玩笑道:“令仁,你要是在吏部为官就好了。但有一样,不管在哪里做官,都要考虑一条,就是时刻想到自己是臣,臣要听君的,如若不然,就是一介草民也能招来杀身之祸。” “老爷说得极是,”李令仁破涕为笑了,“老爷就是凭着对皇上的忠心又加上自己的厚道、谋略,才能得以迁升的。”戴衢亨道:“令仁,你还想拍老爷的马屁啊,吹上天也还是个管家,名为管家,实际上啥也不管。”戴衢亨的心境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李令仁非常高兴,乐滋滋地说:“老奴这一辈跟定老爷了,不是老奴自夸,凭得就是对老爷的忠心。”说罢,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拍马的屁股,嘴里说声:“驾!”麻利地抖着马缰绳,催马前进。 主仆二人望着上升的太阳和在阳光中摇曳不定的晨雾,向京城里飞驰而去…… 沿途的高矮不一的草舍向后面倒过去,上下颠簸之中,戴衢亨的身子跟着起伏不定,他感到有些受不住了,一阵翻滚的酸火从胃里涌到咽喉处,他还是禁不住地吐了出来,勒住了飞奔的马,心道:坐惯了轿子,乍一骑马还真不习惯呢,要不是为了陪同皇上秋狩木兰,说不定,直到今天,还不会驾驭呢?是呀,一切都是为皇上着想,他想,如果说,皇上对自己有所偏爱的话,那还是偏爱自己的忠。他还想不透,徐端也忠啊。 经过这一阵来回思索和上下颠簸,戴衢亨抬头之间,高大的京都城门已矗立在耀眼的白光中,吱吱呀呀的吊桥上,急急行走着赶早市的人们。鸡声、鸭声、羊叫声和挑夫的吭吭声,刀声,枪声,铁链声和士兵的威吓声是那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虽然嘈杂些,但仍然不失为一曲难得的民乐合奏。 戴衢亨催马过桥,见到九门副提塔恩拖正抽打一位长者,窖了一冬的红芋撒满了桥面,竟没有任何人去理会。戴衢亨刚想上前,老家人李令仁道:“老爷,像这样的八旗武士,你虽然认识他,他可不一定认得你,再说,你也没有穿朝服,弄不好……” 戴衢亨一听,点点头,无奈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从旁边走过时,老汉的告饶声甚是凄惨,他终究禁不住,勒住马,问道:“哎,这位官爷,让他捡起来,过去就是了。”塔恩拖余眼横扫了一下戴衢亨,见有些面熟,心道,这样的文弱老书生多得是,恐是疑会错了。冷冷地答道:“你莫要多管闲事,这个老头儿是流民,说来也怪,每天到了这儿都要摔一下,阻在桥面。”戴衢亨一听,心下生疑,扭头回望,见站在门洞旁的两个兵士正偷偷地捂嘴笑呢…… 嘉庆帝自从那天训斥了大臣们后,心里就像挖去了一盆炭火,渐渐地平静下来,仍旧是日夜操劳,但精神却很好。他的心里现在所惦记得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应该按照既定的日期,去一趟孔庙才是,无论如何应该带着皇子们去一趟曲阜,了却久以存有的心愿。 这一日,车马备齐之后,嘉庆帝在宫门口对前来送行的大臣们说:“朕决定特地去一趟曲阜,孔庙,孔林,孔府都要去看一看。”众位大臣也没有上前阻拦的,这又不是去游玩,是办正事,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是出巡游猎,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可就在嘉庆帝准备上辇的时候,礼部侍郎明亮却捧着一封奏折上前,跪禀道:“皇上,臣还有一事不明。”嘉庆帝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明亮,礼部只需备些应需之物,这有何不明?现成的体例摆在那儿。” 明亮把头一抬,说道:“历代君王去拜孔庙时,行的都是学士之礼,两跪六叩首,要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应是臣子之礼,六跪九叩首,这怕有些不妥吧。” 嘉庆帝一笑,说道:“朕就是要臣子之礼,来表达朕对这些圣哲人的敬仰。为了民心的归附,社稷安宁,多磕几个头,难道我就不是皇上了吗?” 明亮还想再要言语一番,嘉庆帝一摆手,干脆利索地制止了他,朗声说道:“孔子曾说过‘执礼皆雅言也’。《诗》以理惰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该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礼独言执者,以人所执守而言,非徒诵说而已。明亮,你说,朕是该听你的,还是听孔圣人的呢?”明亮欲言又止,听得嘉庆帝问他,便说:“孔圣人也没有规定礼数,这学生之礼和君臣之礼皆是根据周朝的礼制而来。”嘉庆帝问道:“周朝之民,一成不变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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