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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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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清例律,朝廷每三年选一次“秀女”,“秀女”来源都是八旗子弟。此举例确也不扰汉民。换句话说,朝中宫女,基本上全是八旗女子的。要不然,凭鄂罗哩为人,早把那牛兰花带到圣上身边了。选“秀女”的具体程序如下:各旗每年将本旗内十四至十六或十三至十七岁女子,无论贵贱,一概选册上报。行选之日,各旗的参领、领催等负责将候选的女子送上专车,运往皇宫,集中在宫城北门——神武门,且运送秀女的车队必须在夜间进行。到达神武门后,秀女们在内临的引领下,进神武门穿过门洞,在顺贞门外等候挑选。挑选工作由太监首领主持。秀女们五人一组,排队站开,由太监审视。中意者留下姓名牌子,称留牌子,牌子上书:某官某人之女,年若干岁,且须注明旗满州人或蒙古人等。到中午,初选完毕,没被选上的由本旗专车载回,初选合格的再入宫后复选。复选时,试以锦绣、执帚等一应技艺,并观其仪容行态。若不合格者,送其出宫,叫撂牌子。合格者便成为大清皇宫的宫女了。如此复选之后,往往只剩一、二百人。而至嘉庆时,却又让鄂罗哩在这一、二百人之中另挑出十数佼佼者,由皇上亲自御览,合意者,便留在自己身边差遣。 今天,正是大选“秀女”之日。嘉庆复对鄂罗哩言道:“鄂公公一心为选秀女奔波忙碌,朕却有轻责之意,如此看来,倒确是朕的不是了。”鄂罗哩忙道:“为圣上做事,是奴才的本份,也是奴才的荣幸,哪敢言及辛苦?”嘉庆笑道:“鄂公公也不必太过自谦。你对朕的忠心,朕自心中有数。好了,把你挑选出来的人才尽数召人,让朕仔细观瞧。”鄂罗哩喏喏,拍了两掌,掌声过后,一小太监领着十数女子由门鱼贯而入,在嘉庆龙床十数步远处一字排开。鄂罗哩道:“陛下,奴才所选之人已全部在此,请圣上审视。”嘉庆点头道:“很好。鄂公公请退至一边,让朕细细查看。” 好个嘉庆,就那么敞胸露怀且赤着双脚地下了龙床,径自朝那十数女子走去。那十数女子的装束,原来是形态各异的,到了鄂罗哩手中之后,全让她们改穿旗袍。这旗袍与当代人穿的旗袍大致相同,只是下摆的两个叉,鄂罗哩在当时可谓创造性地将它们开得很高,高到人穿上它一走动便会忽闪闪地现出一小半臀来。鄂罗哩挑的这十数个女子,个头几乎相差无几,而旗袍的颜色又一律粉红色,这般模样的十数个女子站在一排,真可谓花团锦簇了。因嘉庆的寝殿里是不会有人有寒冷的,所以鄂罗哩只让她们在旗袍里穿了一件很薄的贴胸内衣。这样一来,数位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美貌女子,往嘉庆面前这么一站,真可以说是山明水艳且山重水复了。嘉庆当然不会懈怠,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山山水水中不停地搜寻、鉴别且比较。他横看,又侧看;他远观,再近瞧。恐怕是嘉庆的一种爱好吧,他的目光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她们胸前隆起的部分。他看着,瞧着,有些奇怪地想起了宋代大诗人苏东坡的那几句流传千古的名句来: 横看成着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嘉庆想着,止不住“格格”地笑起来:“鄂公公,她们身上的衣衫,是你选择的吧?倒是很有见地呢。”敢情,鄂罗哩让她们穿旗袍,嘉庆事先并不知晓。鄂罗哩受了夸奖,心中美不胜收。“陛下,若让她们行走起来,则更有风味呢。” “是吗?那何不让她们行走呢?”鄂罗哩摆摆手,那十数个女人便步调一致地围着嘉庆转起圈来。看情形,鄂罗哩似是已对她们进行了强化训练。她们的步伐,潇洒飘逸,金莲初移,流畅如冰上滑翔,其姿其态,也足以让人大饱眼福。嘉庆咂舌叹道:“有趣,有趣,真有趣。鄂公公说得一点没错,如此走动起来,当真别有风味呢。” 鄂罗哩连忙低声问道:“陛下,奴才挑选这干人等,可合圣上心意?”鄂罗哩本以为嘉庆定会满意,至少也要大褒他一番,有谁知,嘉庆只是轻描淡写地道:“鄂公公所选之女,确也美妙,但朕以为,只不过差强人意罢了。”这仿佛是兜头给了鄂罗哩一盆冷水。他结结巴巴地道:“奴才所选之人,陛下莫非全不中意?”嘉庆言道:“中意谈不上,不过,留一、二伺候朕,倒亦无不可。” 这一日,嘉庆在乾清宫批阅奏章。他看的是新任江西巡抚金光梯的报告。报告中称:到任不久,即查知巡抚衙门未了结的案件有六百九十五起,藩司衙门未了结的有二百六十八起,桌司衙门有五百八十二起,盐道各巡道有六十五起。嘉庆阅罢,怒气横生,急召军机大臣等有关要员见驾,严厉训斥道:“试思省城附近已有一千六百余起未结之案,则其余府州万县未结词讼当有若干?殆不下万余起。一省如此,则海内未结悬案岂不可胜数哉?似此悬案不结,拖累日多,无怪小民等冤案莫伸,冤案莫伸,小民等岂不结帮犯上?” 还别说,嘉庆此时倒却也明白了百姓之所以叛乱的一个很大原因。只是,他虽知个中原因,但又有些无可奈何。他接着训斥道:“外省习气,督抚等养尊处优,不思勤以率属。初到任时,亦往往以清理积案为言,迨在任既久,仍复扭于积习,所谓纸上谈兵,何益于事?以致属言知儆惕,任意废驰。”嘉庆又愤而言道:“巡抚两司大员,受朕委任,今吏治疲玩若此,不可不示以惩儆!”军机大臣等叩首道:“圣上所言甚是,然江西一省,来往巡抚不下十人,奴才等委实不知该追究于谁。”嘉庆细想也是,这江西所悬一千六百余词讼,不是一年两年之事,究竟是谁在巡抚任上所拖欠,现在也实难查清。嘉庆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只得道:“朕以为,该省巡抚内,除景安、温承惠、张师诚等或未经到任,或到任未久,无庸交议外,秦承恩在该省巡抚任内最久,先福久任藩司,此等积案繁多,伊二人无可辞咎,均著交部议处。”这,就是嘉庆处理此等案件的最后办法。然则“交部议处”,说到到,又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处分,有没有实效,也许只有天知道了。看来,嘉庆确也有他难言的苦衷。 众臣退去,嘉庆分付鄂罗哩道:“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朕。”鄂罗哩诺诺退下。嘉庆便续阅如山的奏章。他是越阅越气,越气还越是没有办法。末了,他头也疼了,眼也乏了,竟不知不觉伏在案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也真够香甜,足足有两个时辰。慵懒懒地起身,猛然发现在自己的脚下,正垂头跪着一个宫女。他不禁勃然大怒,喝斥道:“尔等何人,竟如此大胆,不听朕之旨意,私闯殿内,该当何罪?” 那宫女却也不惧,只低头应道:“请圣上息怒。婢妾纵有虎豹胆,也不敢违背圣上旨意。乞请圣上容婢妾解释。”如若此宫女诚惶诚恐,说不定嘉庆早一脚将她端出宫外,而此女镇定自若,毫无畏惧之意,却使嘉庆很觉意外。“你,向朕言明,所系何人,所来何事,如有半点虚妄,朕,定斩不饶。”那宫女静静地道:“婢妾本外延侍女,是鄂罗哩鄂公公将婢妾唤来,让我到此侍奉圣上。婢妾进来,见圣上安寝,不敢打扰,故长跪于此。婢妾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点虚假,当天地同诛。”嘉庆闻知是鄂罗哩所为,心想此事定非寻常。朝中上下,能理解朕的,唯鄂罗哩莫属了。“既是鄂公公所造,朕也就不再追究了。鄂公公可曾告你,唤你至此,当为何事?”宫女答道:“鄂公公并未言明,只说圣上见了婢妾,定会欣喜万分。” “哦?”嘉庆顿觉此事有异。“你,告诉朕,姓什名谁?”宫女回道:“婢妾原系寻常女子,入宫三年,姓氏早已淡忘,适才鄂公公为婢妾另起一名,唤作晓月,说是取晓凤残月之意。”嘉庆不觉忆起北宋大词人柳永的那段千古绝唱: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没。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嘉庆越忆便越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鄂罗哩找来此女定有原故,而又将此女唤作晓月也绝非偶然。“晓月,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端详。”晓月娇躯微动,秀发上举,只这么一抬脸,嘉庆便立刻明白鄂罗哩为何要选“晓风残月”之意了。“你……你是牛兰花?”晓月不解道:“不,陛下,婢妾已说过,婢妾唤作晓月。” “不,不。”嘉庆一把抱起她。“你不是晓月,你就是牛兰花。瞧,这张脸,这眼眉,这小嘴,朕都早已熟悉。你莫非想骗朕不成?”她的双臂,让他抓得死死的,又酸又疼,不过,她也没有挣扎。“陛下,婢妾虽然淡忘了原先姓氏,但婢妾敢肯定,断不是姓牛的,也没有兰花之名。陛下,您,是不是看错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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