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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然而柳宗元、刘禹锡毕竟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在与王叔文交谈中无意中谈及韩愈对王韦集团的痛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王叔文表面上笑脸不变,可暗地里却恨上了韩愈。想到自己以前几次欲结纳于他,却遭他拒绝,如今又在同僚中讥骂自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不禁恼羞成怒。而且这韩愈性格耿直,不肯变通,他日定当成为自己成事的一块绊脚石,于是暗下决心,一有机会就将之除去。

  就在王叔文寻找机会时,一件事情的发生加深了他的心头之虑。

  京兆尹李实刚愎自用,横征暴敛。为迎合德宗,明明天旱甚重,百姓颗粒无收,忍饥度日,他却信口雌黄,道什么“今岁虽旱,而禾苗甚美”,因此,赋税照收不误。

  听说李实的奏报后,韩愈心中大惑,这春夏两季滴雨未落,禾苗能生长已是不错,何以竟能甚美。于是,一日他骑马悄悄出城,来到郊外。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庄稼地里一片荒芜。不同于往年的是,地里没有一根干枯的秸杆,而是光秃秃的,裸露着干硬的土地。

  韩愈骑着马,慢慢逛着。

  不远处一个村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双腿夹紧,掉转马头,马儿像懂得人的心思似地快跑起来。

  村庄里很静,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没有鸡犬之声,更没有人们的笑语喧哗。可韩愈分明能感受到门缝里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韩愈来到一家门前,翻身下马。像其他人家一样,这户人家的房子很破旧,多年的风吹雨打,使墙壁看起来斑驳陆离。一扇破旧的大门紧闭着。

  韩愈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门,一边问道:“有人在家吗?”

  没人回答。

  “有人在家吗?”韩愈更响地拍拍门。

  “吱呀——”大门打开了,还没等韩愈回过神来,一个人已跪倒在他脚前。

  “官老爷,您再宽限几日。我实在是没钱交啊——。”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明日我把这屋子的大梁拆下来卖钱也会交给您,求您再宽限几日。”

  “快快请起,”韩愈一时蒙了。

  那人站起身来,原来是个50多岁的老头。须发有些斑白,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在这冬日的阳光里瑟瑟发抖。

  “老人家,您这是”韩愈疑惑地问。

  “您不是来收税钱的?”老头儿迟迟疑疑地开口道。

  “不是。”韩愈恍然大悟,怪不得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怪不得这位老者一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足见这征税的衙役是多么的凶神恶煞,鱼肉乡里。韩愈心生愤慨。

  “老人家,今年的收成怎么样?”韩愈问。

  “颗粒未收。”老头儿苦着脸。

  “那如何缴纳税钱?”韩愈的眉头紧蹙,继续说道。

  “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来的钱缴税呀。”老头无奈地摇着头,接着说:“家里有劳力的,砍几棵树,卖点儿钱缴税。没树的,被逼得没办法,只有拆屋卖钱缴税了。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呀,风调雨顺的丰收勉强才能过个冬,可这一年大旱,税钱不减,这让我们老百姓可咋活呀!”老头儿的声音里拖着哭腔。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个孩子走进来。

  “老爷,您要买丫头吗?”她可怜巴巴地开口道。

  “大嫂,”韩愈不知说什么好。

  “春兰,快过来,”她一把拉过那个孩子,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脏脏的,腊黄腊黄,瘦弱的身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老爷,别看她小,啥都会干。”中年妇女抹着眼泪,继续道:“我们也不要多少钱,只要她能有个地方吃饭,不要跟着我们一块儿饿死。”

  “这——,”韩愈为难了。

  门外不知何时已围拢了许多人,他们都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韩愈的心收紧了,他突然觉得很悲哀,为这些衣食无着的百姓,也为自己头上这顶监察御史的官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口袋里的碎银子全部掏出来,默默地放在小女孩的手里,上马而去。

  回到家中,韩愈水不喝饭不吃,径直走到书房,慷慨陈词,写了一篇《天旱人饥状》,记述了天灾之重,百姓衣食无着的事实,论疏了李实横征暴敛、欺下瞒上、致使民不聊生的罪恶,要求停征京兆府税钱和田租,待来年春夏收获,再行补征。

  第二天一亮,韩愈匆匆入宫,将密疏呈给皇上,德宗阅后,大为感动,道:“爱卿所言属实?”

  “绝无半句假话。”韩愈答道。

  “朕倒被他们所蒙蔽了,”德宗感叹,又问立在一旁的平章事检交司空杜佑,“杜卿以为停征今年赋税,待明年补征,如何?”

  那杜佑早知旱情严重,百姓无以度日的事实,只是表面迫于李实气焰,不敢多言罢了。如今见皇上对此事关注,倒也不敢不说实话。

  “臣以为此举甚妥,利国利民。”

  “既然如此,待朕查证属实,就由你负责办理了。”德宗道。

  “是。”杜佑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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