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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林则徐有一长子,叫林汝舟,在京中做官。一听到皇上要下旨召父亲进京,马上书信火速送到湖广总督的府第,因此事先林则徐已知。

  林则徐却也担心着:此行责任重大,很有可能为鸦片而来。然而形势紧迫,不得逗留,就按圣谕把总督暂由湖北巡抚兼署,令汉阳知府将各省有关禁烟章奏,逐件查核,凡可采者均为录出,其中别有见解,另外条议以备选择。

  一切打点妥当,第二日清早,林则徐起身北上以复国命。

  不知不觉中一个多月过去,这日林则徐带着老仆林升已到直隶安肃县,这次北上进京,林则徐只让林升一人跟随,生怕人多了反倒招摇过市,影响不好。沿途陆上船中,非常辛苦,且两人年岁已大,水土不服,到直隶安肃之地,林升又生了病。无奈只得在此停留下来,找了一家客栈歇脚。林则徐身体能够支撑得住,反倒无事,只感到非常疲惫。休息一日,也有了精神,林升则还在床上。第二日吃过早饭,安顿好林升,林则徐就独自一人出了客栈。

  接近晌午,林则徐走在街上,身着便服缓缓地踱着步子,天寒人清,再加鸦片之灾,在这接近京城之地也没了昔日的繁华。他于道光十六年进京途经此地之时,街道上车水马龙,屋舍产然,熟人相遇总是热情地打着招呼,满脸堆笑。看到那种情景,连林则徐都感染,心里也觉得舒畅。而今又来到此地,旧时相识已无踪迹,他不由地吟了起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念着念着,心里也一阵心酸。一看出来已快半天功夫了,林则徐就打算回客栈去了。

  正欲转头回去,就听有人高声喊到:“林大人,慢行一步。”

  林则徐一愣,心想:“我虽二次路经此地,在此似乎并无相识之人,再说了,我身着便服,即使是官府的人也不会认出我来,何况他人。”不禁十分纳闷。可纳闷归纳闷,林则徐转过身来一看,原来竟是直隶总督琦善。这下林则徐就更加奇怪了,琦善这人此时应在京城,况且总督府也不在此地,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我与他虽同列朝中,平素并没深交,也不应该是来迎接我的,莫非皇上……

  林则徐没敢再想下去,连忙走上前去,拱手道:“不想在此能喜逢琦大人,真是林某之幸呀,多日不见,琦大人显得更精神了。”

  琦善见林则徐停住了脚,也从马上下来,向林则徐道些恭维的话。

  这时林则徐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脚蹬厚底官靴,身着官服,头上也带着花翎官帽,满面尘灰,一副风尘仆仆之状。林则徐就问:“琦大人府第在保定城,怎么今日到了此地?”

  琦善眼珠一转说:“琦某身为直隶总督,定要尽心尽职,故此来到此地巡察一番,却不想在此能碰见林大人,请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琦善接着又问:“林大人下榻何处?”林则徐就把位所告诉了琦善。

  “林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路经此地理当到行馆休息才是,却为何住在那等地方,请搬进行馆,林大人你看如何?”

  林则徐为人谨慎,这次皇上召他上京,他沿途并未住进接待来往官员的行馆,以免惹来下层官员屡来拜访这些繁文缛节,招人口舌。于是就想婉言拒绝,可几经推脱不掉,无奈只好和琦善到了行馆。

  林则徐和琦善并无交往,又多在外地做官,对他也不了解,两人到了行馆,琦善就将行馆的官员重重训斥一通,经林则徐求情才算了结。

  进屋坐定,小憧给两人沏了壶茶出去了,林则徐和琦善就闲谈了起来。

  琦善此行并非真如他自己所说,另有原因。道光下诏召林则徐来京进见的消息传出去后,琦善真是又担心又忌妒。担心的是,他身为直隶总督,权力甚大,虽然直隶之地贩运鸦片者不多,但他每年在禁烟时都还能从中捞得不少油水,如果林则徐到京受命主持禁烟,岂不断了他的一条财路。林则徐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公正无私,特别痛恨鸦片,其在湖广总督任内,厉行禁烟,效果也早有耳闻,单在武汉一地,不到一年时间即拿获并查缴烟土一万二千余两,收缴烟枪二千来支,并全部用桐油焚烧之后弃入江中。林则徐品行则更可赞赏,听说还自己捐钱创制四种戒烟药丸,帮助愿戒烟的瘾君子摆脱烟害。道光让这种人主持禁烟大局,琦善能不担心么?

  琦善不止担心还非常嫉恨,特别有一件事令他一直怀恨在心,不能忘记。

  那已是道光即位前几个月的事,由于林则徐当时在两次外差中表现出来的才能,受到嘉庆帝的赞赏,委其出任河南道监察御史。到任不久,便出疏严劾琦善好友福建澎湖协副将张保,指责官僚中滥保市恩,渐成风气。主张严纪律择将帅,不让投诚之人滥膺专阃或驻守要地,这还在其次。此外,巡抚琦善因上年马营坝决口甫堵,而议封南岸不决,徒费国帑,被褫职以主事衔留办河工,但是仍治理无方,以臻有不法之人乘机囤积居奇,影响河工的进行。林则徐得知这个情况又上奏揭露有人囤积居奇,建议敕令地方大吏严密查封,平价收买,以济工需。此奏后,嘉庆极为生气,把琦善训斥一顿,免职待用。此事虽林则徐并未指其过失,可俗话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所以琦善对林则徐一直耿耿于怀,虽隔多年却还记忆犹新。

  所以一听这个消息,琦善就赶紧去找穆彰阿商讨对策。

  穆彰阿生性狡猾,城府又深。许乃济上奏弛禁时他虽然并不作表态,但心中窃喜,谁知结果却出人意料,皇上最后竟又主张严禁鸦片,而穆彰阿却素来不赞成严禁,却又不愿违圣意,每次皇上问他此事,他总是圆滑地推卸掉,即不说一也不说二,一切唯皇上马首是瞻。

  现在见琦善来找他商议对策,喜不自胜,正中其下怀,去又含而不露地说:“事已发展至此,琦大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曹振镛是林则徐的座师,但已告老还乡,在朝中林则徐已没有依靠之人了。况且皇上只是要召见他,还并未委以大任,林则徐也还在行途之中。琦大人,你担心太早了,一切近并未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琦善听军机大臣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在朝中像林则徐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只要使林则徐不愿担当禁烟大任,一切不就妥了吗?所以趁林则徐还未到京之际,赶去先行见林则徐,希望闻知此事能够知难而退。

  到了行馆坐定,寒暄几句,琦善就问:“不知林大人可知皇上千里迢迢召林大人进见,所为何事?”

  林则徐虽隐隐猜测可能与鸦片有关,但具体所为何事却还不知,就问:“琦大人身在京城日久,想必已知皇上所为何事了?”

  琦善神秘兮兮地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拐了一口茶,然后凑过身去小声对林则徐说:“听说是为鸦片之事。”

  “噢,是为鸦片之事,可那与我有何干系?”林则徐一听顿时心明眼亮,可对琦善又不敢吐真言,就故意装做不明白的样子反问。

  “林大人,你连这还不明白么,我朝烟害严重,皇上多次下诏也不见成效,前些日黄爵滋黄大人上奏主张重治吸食而轻贩卖,认为这样才可断绝鸦片,才能以塞银漏。皇上也赞同此议,而广东一地是鸦片的入口,若以广东为中心禁烟,皇上认为定能戒绝,但只可叹我朝实无德才兼备者。可是却听说林大人在湖广一地禁烟似乎很有成效。故而……”

  琦善说到这儿就打住了,不用多说,林则徐也早明白了此事,现在他却沉默不语了。

  琦善这时就试探性地说:“不知林大人对此事有何高见?”

  林则徐毫不犹豫地说:“如皇上召我上京是为此事,那么我林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而不辞。”

  琦善见林则徐大义凛然,义无反顾的样子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不愿就此罢休,于是又说:“为人臣者定当如同林大人才行,林大人有经纬韬略之才,实令琦某人钦佩,以后定能有大器。只是我朝皇上做事不够果断,很少有什么能做得从一而终。当初许乃济大人上奏要求弛禁之时,开始皇上还夸奖他能够替皇上分忧,可不多久皇上又变了主意,要求严禁,这不难看出皇上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照这样看,皇上也许还未必就已经打定主意,若时过境迁,未始不会发生变化。林大人,你认为是不是呢?”

  见林则徐没有答话,他又接着说:“再说我朝历来怀柔外邦,轻易不动干戈。况且我朝现在国库空虚,多年深受鸦片侵害,军民战事恐多不及夷人利器,因鸦片而动了干戈,恐非皇上所愿,若同时禁烟又不成,那么这后果可就大了,不只是切身利害关系,对民族的危害可就大了。林大人,这些后顾之忧不能不考虑清楚啊!”

  “但是,若对此事罢手,那么这些后顾之忧也就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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