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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五、好一朵芙蓉花

  01

  烟尘未靖,强敌未灭,奉旨平乱的伊犁将军庆祥却匆匆回府,只是为了去同新姨太太倒凤颠驾……号称回疆芙蓉花的姨太太玛达娅,耐不得空房寂寥,与精壮的下人大偷其情,却被庆祥逮了个正着……芙蓉花贝齿咬碎,气呼呼地投奔了叛军,那曾经为伊犁将军宽衣解带的玉手,这回,打开的却是大清边疆重镇的城门……

  道光五年夏。

  火辣辣的太阳蒸烤着大地,到处是干燥,到处是憋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就在这蒸笼一般的原野上,一匹快马卷着烟尘、奔跑着,人和马都汗水淋淋,灰蒙蒙,人也喘,马也喘,这人仍不断地挥动着马鞭抽打着,“驾,驾,驾!”

  快马直至午门,信使跳下马,将身上背负的特急公文交到门口的护军手上。护军们不敢稍停,几个快传,公文送到养心殿。

  道光帝正在午睡,忽然太监来报有回疆特急军情报告,说着便呈上信使送来的特急公文。道光看罢,大吃一惊,龙颜大怒:“混蛋!一群废物!”

  这告急文书是从回疆喀什噶尔办事大臣永芹那里发来的,报告说:张格尔纠集布鲁特人汰劣克、拜巴哈什等大规模叛乱,帮办大臣巴彦巴图带领几百名官兵前去剿灭,结果全军覆没。

  如此军情怎能不使道光震怒,能使几百名官兵全军覆没,可见这次叛乱的声势,而帮办大臣巴彦巴图向来以带兵有方而威镇回疆,竟然也死在叛军手中。

  “唉!”道光叹息一声,把文书放在御案上,冷静地思考着:五年前,我初登大宝执政天下之时,回疆叛乱,究其原因是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斌静胡作非为所致,总算色普征额出兵把叛乱平息了,但这群废物不知为朝廷尽力,得过且过,放走张格尔,留下后患。斌静、色普征额这群废物无能不说,庆祥也够猾,我多次催问他查处张格尔叛乱的原因,他一推再推给斌静搪塞责任,不是长庆、福勒洪阿等人的联名奏折,还不晓得斌静竟在回疆搞什么‘服女役’,简直是胡闹,这等败类臣子留之何用?回疆、回疆,我倒为之付出多大代价,撤除斌静,重任台湾总兵武隆阿,可惜武隆阿也是无能之辈。今又换上永芹,原指望他能吸取以前教训,重新整治一下回疆,想不到上任以来回疆局面更是一天不如一天。自去年到如今,不断传来文告,说张格尔再度闹事骚扰边防哨卡,你打他就逃,你退他又扰,这些骚扰也仅是挠挠痒,从没听说有何大的举动。骚扰就骚扰吧,多加防备就是了,怎么突然传来告急文书,几百名官兵全军覆没,巴彦巴图也阵亡了,情报是否属实,永芹是否和斌静一案有类似的情况,也不见庆祥那里有文书传来。此事只有给庆祥发去一份谕旨,令他迅速查明几百官兵如何全军覆没一事,否则要他庆祥的脑袋。

  道光想至此,喝令太监侍候笔墨,完成紧急谕旨一封,速速送与伊犁将军庆祥。

  庆祥正和姨太玛达娅调情恭,忽闻朝中传来特急谕旨,他也不敢怠慢,急急来到军务厅恭阅谕旨。

  伊犁将军庆祥:

  兹接到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永芹急奏,据言巴彦巴图等官兵数百人与叛匪相遇全军阵亡,汝速调兵千人火速起程前往喀什噶尔听候永芹调遣。另备兵千人随时听候调用,再从叶尔羌、乌什等地各派兵三百前往喀什噶尔增援。调派完毕,速往喀什噶尔查访此次官兵覆没详细经过,据实密奏,不得有半点虚假,否则拿刑部治罪。

  道光手谕

  庆祥看罢谕旨,知道圣上震怒,哪敢耽搁,急忙升帐点兵派领队大臣乌凌阿率兵一千火速增援喀什噶尔。又命令传信官快速奔赴乌什,叶尔羌等地,令其办事大臣派兵三百增援喀什噶尔,同时各城也加速军备整顿,随时作好战斗准备,又传令帮办大臣舒尔哈善再备兵千人随时准备调用。

  调兵完毕,庆祥稍稍安静一下,仍觉不妥,圣上谕旨说得明白,要他查实巴彦巴图等官兵覆没一事,这不是小事,须慎重行事,再也不能像几年前为了斌静隐瞒劣迹,让圣上发怒,大骂一通不算,差点掉了官帽。多亏庄亲王绵课在朝中多方面活动,才算免去那场灾祸,但圣上对自己已不同往日那样信赖。这次喀什噶尔再度出现叛乱,庆祥也接到永芹的报急文书,但他不了解详情,一直举棋不定,害怕是永芹虚报军情,如果他也将此事报给圣上,而以后查明是假报军情,那掉官帽是小事,脑袋也要搬家。因此,庆祥犹豫几天,以观情况进一步发展,不想圣上忽来谕旨,命令自己再度奔赴喀什噶尔查访此事。吸取上次斌静的教训,对永芹可不能含糊,但也不来硬的,否则,永芹隐瞒军情,自己一无所获,将来岂不也是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想到这里,庆祥也觉事关重大,不得拖延,把伊犁军务交给内务大臣阿舍尔图,自己和帮办大臣舒尔哈善率兵一千人也向喀什噶尔出发。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绿叶,只有白花花的太阳发着刺眼的强光,只有漫漫的沙漠弥散着烫人的热浪。就在这苍苍茫茫的沙原上,一支歪斜不整的队伍艰难地跋涉着,人和牲畜都喘着粗气,人人手里拿着水葫芦走几步喝几口。

  “张格尔和卓,我们歇一歇吧?”一个士兵气喘地说。

  “弟兄们,走过这片沙漠就是阿赖,就到了我们伊斯兰部族的家园,那里的亲人会欢迎我们重返家园,我们也就可以建立自己的落脚点,赶走清兵,抢回我们的草原,现在都喝点水,吃点东西,振作起来,走过大漠,打回老家。”这人说着,也感到两眼直冒金花,口里干燥得要命,急忙喝口水,扶着水淋淋的战马下来。用暴晒得黝黑的胳膊胡乱地在黑瘦的脸上擦了一下,刚才灰蒙蒙的脸被他这样一擦,满脸横七竖八地流着汗渍,两边长而刚硬的络腮胡子也沾满了泥与汗,显得更加苍老和狼狈,虽然此人尚不满四十岁,但看起来已近五十,不过,黑灿灿的脸上那一对大眼却放射着狡黠而又倔强的光芒,显不出丝毫的疲惫。他就是张格尔,虽强打着精神,但也确实疲惫了,用魁伟的身子倚着马,边啃着干粮,边喝着水,眼皮却似合未合地昏昏欲睡。

  看着这支七拼八凑的队伍,现在又七零八落,张格尔也不好受,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对岸,他说不出的伤感与失望。我要报仇,我要报仇!那里有我祖辈留下的草原和牛羊,那里有我祖辈留下的血迹和白骨,那里也有我无数兄弟留下的尸首。多少年来,我东奔西逃,隐姓埋名,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祖父临刑前意味深长的眼神,还不是为了父亲临死前的话语,我不做谁做,谁叫我是博罗尼都的孙子,谁叫我是萨本萨克的儿子。五年前,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举兵的借口,可是,不久就失败了,败得那样惨,这是上天在惩罚我吗?我的所做所为违背穆罕默德的意旨吗?我怀疑我的行为正确性,我动摇了,特别是这几天,刚出兵就碰上这鬼热的天,真主安拉,告诉我,我可以不做吗?不能,不能,我不能做不肖子孙。张格尔抬起疲倦的头,迷茫地望着大漠,望着跨过的战马,大手一挥,“兄弟们,快前进,天黑之前赶到阿赖!”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辉,给浩瀚大漠勾勒出一个神话般的图景,苍苍茫茫,朦朦胧胧,说不尽其中的神秘与恐怖。

  “快看,那边有帐篷。”

  “呀!还有灯光呢!”

  “到了,前面就是阿赖。”

  近了,更近了,一排排蒙古包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在夜幕下显得那么安静而又祥和,脚下是柔韧的青青牧草,踩上去那么柔和,散发着马奶的香气,这是一个平和的世界。你听,那边有绵羊“哞哞”的叫声,远处还有马头琴的悠扬旋律,不时在其间夹杂着粗犷嘹亮的牧歌。你看,那远处的黄火忽明忽暗,微风过处,送来烧羊肉的香味,多诱人。

  张格尔和他的队伍加快了步伐,但每走一步,张格尔的心却是那样矛盾。

  也许是多次起兵失败,域外飘游所遭受的耻辱,再加上这次回来所经历的艰难跋涉,特别是眼前这平和的回部生活场景,张格尔的心有点举棋不定。我是他们心中的圣人,是他们永远的和卓,应给他们幸福,给他们温暖,虽说这里的清兵占领了我们的草原,但也又还给了我们,让我们自由放牧,经商,只是名义上属他们管辖,部落兄弟们还是安定地生活着,偶尔有几个官员胡作非为,这只是贪官污吏的暴行,杀掉他们不就行了,斌静不是被逮捕了吗?不仅这里有贪官污吏,浩罕国不也如此吗?穆斯林兄弟们盼望我回来,我来了,带给他们的是什么,这平静的土地又要动干戈,这青青的牧草也将燃起烈火。既来之则安之,等一等再说吧。

  “张格尔和卓来了。”

  “张格尔和卓又带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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