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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姐姐立即派人去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和养心殿寝宫悄悄搜寻,看是否能找到密诏。如果找不到密诏,只好由姐姐决断,立谁为帝。”

  孝和后觉得有理,便亲自带着几名贴身宫女,去乾清宫和养心殿寝宫认真查找,整整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孝和后回到储秀宫,心急如焚。和世泰一看便知毫无结果,却不急不忙地道:“还是姐姐亲自决断吧。”

  “这,……”孝和后犹豫道。“自我大清入主中原,历代皇位继承人都是由大行皇帝遗命或密诏确立。况且中宫干政,历朝严禁,姐姐若是决断,恐为不妥。”

  “姐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犹豫。”和世泰急道。“皇位真空,大行皇帝怎能安心宾天。况且这是山庄守灵王公大臣们的意见。姐姐还有什么顾忌。”

  孝和后终于松开口气道:“让我再想一想。”

  和世泰疑惑道:“姐姐是不是想立谁为帝?”

  孝和后没有答理他,只顾低头沉思。她其实最清楚,嘉庆平时最宠爱的是二皇子绵宁。绵宁自幼天资聪颖、性行温厚。绵恺则远不如他。绵忻则还小,性情未成。嘉庆平时有意让绵宁跟随左右,熏陶磨炼,她早已看出皇上的特别用心。尤其绵宁平定大内急变后,嘉庆有意宣扬绵宁的功劳,提高他的威望,加封智亲王,论功行赏,而对于同样立有功劳的绵恺、绵忻当时只是提出褒奖,明白人自然一看便知。但是,嘉庆临行前却为何又突然加封绵恺为惇郡王、绵忻为瑞亲王?

  她这样左思右想,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嘉庆的真正用意。最后认为,不管嘉庆临行前加封绵恺、绵忻的用意何在,他二十多年来一直偏爱绵宁,并别有用意地历练绵宁的意图不会改变。自己应完全理解和尊重皇上的意愿,决定由绵宁继承皇位。心意已定,便走到书案,提笔在手,一挥而就,草拟了一道懿旨。双手捧起,送到和世泰面前,神色庄重地道:“本宫已作决断,速携本宫懿旨赶赴热河,拥立皇二子绵宁为帝,以固国本。”和世泰闻言大喜,跪拜在地,郑重地接过,口称:“皇太后千岁,千千岁!”随即起身,将懿旨收藏好往外就走,孝和后突然喊道:“等一下,”和世泰赶紧停住,转身疑惑地看着姐姐。孝和后从书案上拿过一个锦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鼻烟壶,孝和后递到和世泰面前道:“这是大行皇帝生前常用之物。你将它带往山庄,转交皇二子,以示母后对他的信任和支持。”

  “请太后放心,奴才一定转交。”和世泰双手接过,大步流星走出储秀宫。

  那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内,自和世泰走后,王公大臣经过一天的寻找和争论,都已疲惫不堪。绵宁和绵忻也止住了哭声,昏昏沉沉地守护在父皇身边。

  戴均元已感到事情对自己不妙,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生最大的错误。有心公开那只鐍匣,又怕众人怀疑,不由得看了托津一眼。托津也正拿眼睛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蠢猪!”戴均元暗暗骂道。又去搜索常永贵的身影,才发现常永贵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大殿。戴均元不由得暗暗吃惊。他想命人去找,又不知道常永贵到底干什么去了。只得烦闷地坐下。

  这时,雨停了,雷止了,整个山庄又恢复了平静,沉寂得令人感到恐怖。

  “诸位王爷,大人,”常永贵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大殿,突然尖着嗓子喊道。众人经他一喊,纷纷打起精神来。常永贵见众人注意他,便道:“奴才突然想到,大行皇帝的遗诏会不会放在仪仗车内。”

  荣亲王永瑆伸了伸酸痛的腰,不以为然地道:“先帝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诏书放在那里。”戴均元、托津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似地道:“不管有没有,总得再寻寻看。”庄亲王绵课也附和道:“反正是坐着干等,倒不如再找找看。”

  戴均元和托津最先站起,其余人也跟着。常永贵前面带路,一行人出了大殿门,往后房走去。嘉庆寝宫里,绵宁听见,泪水斑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之色。

  常永贵带着诸位王公大臣在仪杖车内,翻箱倒盒,寻找起来。突然托津惊叫起来:“鐍匣!鐍匣在这里!”众人一阵惊喜,赶紧围拢上去。只见托津从一只木箱里托出一只方砖大小的楠木匣子,匣子上贴着黄纸封条,挂着一个小铜锁。托津双手捧着鐍匣,递给戴均无,戴均元神色庄重地赶紧接过,众人回到殿,常永贵忙去禀明绵宁、绵忻,一同跪听密诏。

  王公大臣们一齐跪伏在地,戴均元当众拧开铜锁,撕掉封条,打开鐍匣,双手捧起锦缎包裹的诏书,慢慢展开,当即宣读:“嘉庆四年四月初十日立皇二子绵宁为皇太子。”

  宣读完毕,众王公大臣立即匍伏在绵宁周围,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绵宁似乎颇感意外,诚恐诚惶地道:“列位,这如何使得,本王微才薄德,哪堪天子重任。”众人见他推辞,忙涕位苦求。戴均元、托津泣道:“既有先帝遗诏,当此社稷安危存亡的关头,皇二子应早即大位,以固国本。”众人也一起再三泣求。绵宁只得将众臣一一扶起,涕泣道:“既如此,本王只得受命,还请众臣鼎力辅佐本王,以竟皇考之志。”戴均元站起身道:“先帝御体尚未入梓奉安,请智亲王赴澹泊敬诚殿即位,主持一切大政。”

  “不必了,”绵宁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且远离京师,一切从简,待返京后举行登基大典。”戴均元忙道:“我等即在此拥奉智亲王即皇帝位。”

  常永贵急忙搬来书案、椅子,铺上明黄软袱面,权作御座,又研上墨,铺好纸笔。戴均无、托津两人一边一个扶着绵宁走向御座。

  绵宁坐在烟波致爽殿正中的宝座上,心中却是一片迷乱混饨。他有点奇怪,昨天在这殿中侍候父皇时,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连眼前这些极为熟悉的人,也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怔怔良久才突然警觉,自己已不是智亲王而是拥有天下的万乘之尊,多年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梦幻今天变成了现实。他心中一下子恢复了自信,哭得通红的眼睛带着尊贵和威严,看着几位大臣在脚下行礼,半天才道:“都起来吧。”

  “谢恩……”

  “真没想,父皇会将如此重任交给我。”绵宁略微感叹道。“说起父皇的身体,历来康健少疾,只是此次来木兰行围,一路精神不振,略感不适。到了山庄,我和瑞亲王侍奉左右,父皇拉着我俩的手道,人过六旬,最怕生病,近日朕总觉浑身刺痛,恐有不祥……想不到仅是一夜之间竟大行而去。今日想起,音容犹在,怎不令人伤心?”他心里突然一阵酸痛,热泪已是夺眶而出。

  一番开场白,谁也没想到,说的全是嘉庆的身体,人情入理,令人动容。但戴均元立即听出话外之音,大行皇帝决非如他所言,是惊吓而死,而是绵宁所说的突发暴病而亡,也算得上终于天年。戴均无不由得头皮发乍,忙低下头,一声不响。托津从旁道:“皇上不必难过了,请主持大政吧。”

  绵宁第一次听别人称自己为“皇上”,心中便似潮涌一般,不能自已。缓缓站起道:“朕即命诚亲王永瑆、瑞亲王绵忻,大学士戴均无、托津。卢荫溥、文孚、内务府大臣禧恩等总理丧仪。

  “谕令御前侍卫吉伦泰带太监二名速返京师将宫中储备之梓宫,运送热河。

  “谕令直隶总督方受畴,立即修整梓宫返京沿途桥梁道路。”

  刚颁出这几道谕旨,殿外太监来报,和世泰回来了。刚说完,那和世泰就一脸的征尘急匆匆地闯进殿内,也不看众人,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纸,高声道:“皇太后懿旨。”

  众人一听他改了称呼,便知孝和皇后已有决断,心中一惊,赶紧跪伏在地,紧张地等待着结果。绵宁却是从容自如,他对和世泰和孝和皇后很是放心,便安然跪下。

  和世泰宣读道:“我大行皇帝仰承神器,俯育衰区,至圣至仁,忧勤惕厉,于兹二十有五年矣。本年举行秋弥大典,驻避暑山庄,突于二十五日龙驭上宾。惊闻天下,悲痛抢呼,攀号莫及。

  泣思大行皇帝御极以来,兢兢业业,无日不以国家为念,今哀遏升避,嗣位尤为重大。皇次子智亲王,仁孝聪睿,英武端醇,现随行走,自当上膺付托,抚驭黎元。但恐仓猝之中,大行皇帝未及明谕,而皇次子秉性谦冲,素所深知,为此特降懿旨,传谕留京王公大臣驰寄皇次子,即正尊位,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顺天下臣民之望。”

  众王公大臣听完太后懿旨,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地。绵宁自是感激涕零,连忙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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