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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雪芹想到这种情形,深深感慨。

  然后他又想到了从小熟读的最出名的《三国》和《水浒》。从中他又悟到了一条重要的道理——从古以来,小说主题是什么?是人,是人物、是人材——更是人材的遭际和命运。

  这个巨大的主题涵盖所有的民间文学、野史剧曲,都是表演这些可钦可慕、可歌可泣的人材的故事。

  雪芹再一个思索的环节是什么呢?

  那就是帝王将相、强盗英雄,这两种人是不必重复写了,惟有一种人物人材,历来无人下工夫抛心血去集中着力地表现——妇女中的人材和英秀豪杰人物。

  他立志要写写她们,为她们传神写照,并且他写出来的这部书要与《水浒》相对照!

  中国奇妙的汉字文学,极喜欢对仗。曹雪芹立即想到:我的这些“红粉佳人”正好与施耐庵的“绿林好汉”是一副绝妙的对子!

  曹雪芹的选择要认真实行起来,却有重重难关挡在面前,阻碍他顺利地前进。

  第一个难关,他得打破历来已久的社会心理所造成的俗套。这种俗套最常见的是:

  “淫妇型”——受《金瓶梅》的影响,而且变本加厉。

  “神异型”——受《女仙外史》的影响,与“人”的真实生活越来越远。

  “佳人才子型”——这个俗套来历最久远,可以追溯到汉代。以后千百种小说剧本都被它牢笼住:总是一个绝代美人,遇见一个才子,二人“一见钟情”,缔结婚姻,又遭曲折苦难,最后才子做了高官,佳人成了太太,团圆荣耀,美满幸福。

  这些已经成了模式,人物不过改换名姓,大同小异,变成一种“文学符号”,而且毫无精彩的文笔,动人的灵性。这种小说大量出现,使人倒尽了胃口。

  为此曹雪芹首先要打破这些枷锁。写妇女中的英才,不能让她们神化仙化,而是要写出她们的实际外形与内心。中国古代妇女一直是封闭式生活,不许与外界交流,不许会见外姓非至亲的男子,只许在自己的秀房之内做花红,操持家务。那么曹雪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必须从最平常、最琐屑的日常生活中去表现和撰写他心目中的人物,这个难关之巨大,可说是超过了其他的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期间,曹雪芹练就了一手好画,尤其擅长画人,画妇女。他画的不是传统式的高髻长袖的没有个性的“古装仕女”,而是当时现实里的美好的少女。

  从八岁到十二岁这几年,雪芹的家境日益好转了,中国的古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家的遭遇不幸是严峻的,但历史的条件仍然足以使年少的雪芹逐步恢复了“公子哥儿”的身份和生活环境。

  在《红楼梦》的卷头,留有他的一段自叙:

  “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辈,背父史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

  这是他在三十岁时回顾他幼少时期的一次自白,话是十分简约,内容却是十分丰富复杂的,可惜现代人已经无从知道其经过详情了。然而从这段话也可以看出他与父兄师友之间的种种矛盾冲突,说明他确实度过了一段丰衣足食的少年生活。

  清代八旗人的奢侈享乐风气是一般的汉民富人所不能比拟的。旗人的初期,入关以后渐渐受了明代汉人的熏染,很快就失去了原来的艰苦朴素的品质,而流向奢侈玩乐。他们的政治地位使其享有特权,发财致富,追求享受是必然的。早期的皇帝常常以此为忧,时时加以告戒,但无济于事。再加上经过了康熙六十年的盛世,八旗人口迅速增长,财力日富,这些人不必也不许经商做工,就可以有官定的收入,因此大多数都是游手好闲,一味寻乐戏耍。所谓“纨绔”,就是对这类子弟的一种雅称。

  至于曹雪芹自白中的“潦倒”一词,对其来讲,就是不务正业,不守礼法,任性纵情,放浪行骸的意思。正因为如此,这种人大抵到了最后总是流于贫困,无职无业,于是“潦倒”又有贫窘无路的引伸意义。

  这也正是曹雪芹日后的形景。此为后话。

  就在曹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清代历史上的一件重大事件发生了:雍正死了,宝亲王弘历继位了!

  这个大变故,给清代历史带来了起死回生的福音,也给曹家带来了狂喜,正是一种不敢明白表现而又发自内心的“喜心翻倒”。

  雍正死后的当年九月初三,弘历继位,下诏第二年“改元”,朝号为乾隆。

  从九月到十二月,一连串的大赦的恩旨下来了。

  于是曹家早先的亏空罪,按照明文条例,也就一概免掉了。

  新皇帝特别提出一条对谕,要人们“合合睦睦”。

  这一条正是针对雍正一生杀害骨肉的罪状而提出的。

  雍正在位的时候,已经使社会风气、人际关系、伦理道德,都大大地反常了,所以弘历一继位就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于此,康熙老皇帝特别强调的讲解四书之一的《大学》的开头几句,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换言之,康熙帝以为中国的古训最高的善与德,就是亲亲睦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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