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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5月底的一天下午，站在甲板上的清军正倚栏闲眺，仿佛根本未想到战火燃眉。

　　突然间，法国的一艘小铁甲舰开炮，轰然一声，众炮齐发，首先打沉了“飞云”号。硝烟弥漫之中，清舰扬武号又被水雷艇击沉。顷刻之间，马尾清舰全沉海底。沿岸其他各处炮台，几乎被法国兵舰扫荡无余。守台官兵，望风而逃。

　　两月之后，孤拔又一次攻击基隆。

　　局面凶险，和战两难，军机处及总理衙门当政的王公大臣一时惊慌失措。

　　再说慈禧此时正忙着庆寿：今年是慈禧五十整寿。

　　四十岁本拟重修圆明园，终因恭亲王奕訢阻挠而作罢，因而四十整寿，过得非常不痛快，这一次要好好弥补。

　　尽管马江大败，台湾吃紧，内务府却正在轰轰烈烈地大办盛典，计划重修颐和园。王公大臣也都认为这是皇帝亲政以前，慈禧最后一个整寿，为了崇功报德，稍作铺张，也不为过，因而没人敢上大煞风景的折子奏谏时势艰难，宜从简约。

　　在李莲英承慈禧旨意而加厉的指示之下，宫里预备唱二十天的戏，这正是慈禧的个人享乐。

　　此时军机处正为兴办海军、添置军舰的资金来源而愁眉不展。

　　慈禧万寿的前五天，宫中分两处唱戏庆寿，一处是宁寿宫，一处是长春宫，在长春宫临时搭建戏台，每天唱到晚上八九点钟方散。

　　散戏以后，李莲英一人陪侍。照例的，这是慈禧听新闻的时候，作为她主要耳目的李莲英，自有四处八方搜集来的秘闻奇事。

　　说着说着，李莲英长叹一口气：“奴才实在不平。

　　朝廷处处省，处处筹划粮饷，打个胜仗，老佛爷还掏私钱犒赏。可是外头的那些人，何尝想到这钱来之不易？朝廷费多少苦心？就说马尾一战吧，辛辛苦苦办个船政局，造了十几条船，半天工夫叫洋人轰光。几百万银子扔在汪洋大海里，奴才实在心疼。”

　　“唉，”慈禧叹了一口气，“还是你们明白！”

　　“奴才还有句话。”李莲英做出乍着胆子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说？”

　　“什么话？有话直说就是。”慈禧眼睛瞪大了一圈，有些着急地说。

　　“奴才想呀，钱扔到墨水河里，还要响一响。可几百万银子造兵轮，影也没见，就都没了。也不知道那些船是什么船？值不值那些钱？”李莲英停了停，瞄了慈禧一眼，接着说：“有得他们胡花，还不如老佛爷来花！”

　　慈禧一怔，当即沉下脸呵斥：“你怎么想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莲英素善窥颜色，一见慈禧发怒，他连忙跪下，却很平静，显得问心无愧地说：“说来说去，还是奴才替老佛爷打抱不平。先帝驾崩那会儿岂只半壁江山不保？简直就要玩完了！若不是老佛爷镇得住，哪有今天？”

　　慈禧一听这话，怒容顿消，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莲英微微一笑，“如今咱们再修一座园子，看洋人能动得它分毫不？看大家还敢非议不？老佛爷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又教导成一位皇上。照历朝祖宗的规矩，皇上该修园子，奉养老佛爷。”

　　慈禧一听大为感动，她沉默了许久，眼里闪着点点泪花。

　　她摇摇头：“不行！要办海军。一条铁甲船就是一两百万银子，算起来，还不要上千万，哪里还有闲钱修这园子？”

　　“办海军是国家大事，也不见得要那么多钱。”

　　李莲英安慰道：“只要七爷跟李中堂手紧一点儿，无论如何可以省出一座园子的！”

　　一句话说得慈禧恍然大悟，满心欢喜。原来可以一面办海军，一面修园子，一切工料费用，都开在海军经费之中。上次修颐和园，惹起众多非议，都因为大张旗鼓，闹得举国皆知的缘故。如果当时不是像今天商议办事，这园子早已暗地修成。生米煮成熟饭，难道还有人敢将新修的园子拆掉不成？

　　这么想着，豁然开朗。眼前立刻浮起一幅雕栏玉砌，飞阁流丹，朝晖夕阳，气象万千的风景。多少年来的梦想，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实现！她的脸上神采飞扬。

　　“皇上快大婚了！”她突如其来地换了话题，“接下来就是亲政。这两件大事，外头有什么议论？你留意打听打听！”

　　“喳！奴才早已留意了！”李莲英说：“如今老佛爷一个人拿主意，事情一定办得顺顺溜溜的。”

　　“一个人拿主意！”慈禧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里有着无可言喻的快慰，同时也有着无可言喻的感慨与雄心。

　　“对！”她咪着眼心里默想：“就我一个人拿主意。趁这会儿皇帝还未亲政，大权在握时，要为自己好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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