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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有时,他站起身来,突然出现在钢琴后面,绝妙地模仿奥地利国王或一个波兰犹太老人的神态。

  当他们在森林里散步时,肖邦骑在驴背上,其他人却步行。在草地上,和着风笛的拍子,村民们翩翩起舞。这风笛声启发乔治·桑写了小说《风笛手》。这些活动使她对那浪漫的乐土和欢乐迷人的喧闹,有一个大略的印象。

  把1840年到1845年间的肖邦,描绘成一个病魔缠身的人,倍受一个欲壑难填的荡妇折磨,那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乔治·桑对肖邦的影响是完全有益的。她在事业上,给他的创作提建议;在生活上,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肖邦尽情愉快地度过了在诺昂的这几个夏天。可惜,他的性格和疾病都不允许他这样长久地愉快生活。很多朋友同情乔治·桑。连肖邦的同乡密茨凯维支也说:肖邦对于乔治·桑来说,是祸根,是精神上的吸血鬼和苦难的十字架,而且他最终也许要把乔治·桑置于死地的。

  肖邦心地是好的。但是,他像所有神经质的人一样,总是过分挑剔,不能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在政治上,他与乔治·桑观点不一致,他既不能容忍乔治·桑所赞赏的某些人物,也不能接受这些人判断事物的激烈方式。譬如:他责备自己的学生玛丽和沃德赞斯基伯爵的关系大显眼。他猛烈攻击他们,尤其是因为乔治·桑袒护他们。

  乔治·桑已经知道他病态的偏好与厌恶。她就像对孩子讲话一样,改换话题。否则,他会整天沉默不语,伤心难过,做出些古怪的举动。在诺昂,乔治·桑邀请了肖邦,就不敢再邀请自己袒护的诗人一起作客了。

  乔治·桑的哥哥伊包利特喧闹的玩笑和熊一样的举止,时常会激怒肖邦。在巴黎,乔治·桑的客人的衣着和态度,往往引起他的反感。英国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曾这样描写过他们:

  她喷烟吐雾,唾沫横飞。一大群没有教养的男人,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一个希腊人亲昵地用你称呼她,把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一个男演员,庸俗极了,竟扑倒在她的脚下,称她为最了不起的女人,于是高傲的女人不慌不忙、温柔而又轻蔑他说:友情使人忘乎所以。

  戏弄乔治·桑的这帮人,激怒了肖邦。然而,很久以来,不同政治观点、各异的兴趣和嫉妒心,却一点都没有影响他和乔治·桑之间深厚的友谊。在肖邦,那是爱恋之情;而在乔治·桑,则是母爱与钦佩之情。

  乔治·桑继续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的病人。肖邦单独去巴黎,她就赶紧通知马尔利亚尼夫人,使肖邦能洗上热水,找到通风的房间。“这是我的小肖邦,我把他托付给您了,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请多加照料。我不在时,他自己照管自己的能力很差。他有个好心的佣人,却很笨。我并不担心他的饮食,因为各方人士都会宴请他的。但是,早上匆忙去上课,我担心他忘了喝一杯巧克力或一碗汤。我在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总是要灌他喝一杯的。现在肖邦身体很好,只是要像大家一样吃好睡好就可以了。”

  肖邦还没痊愈,但经过乔治·桑的照料,好多了。乔治·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随时准备放下一切去照料他。肖邦对她始终忠诚。因此,当她卧床不起时(她也常有病,她一生都说肝痛和肚子痛),肖邦热诚地履行护士的职责,忠心耿耿,动作机敏。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爱美这一点上,他们继续保持一致。在诺昂,有一天晚上,乔治·桑对肖邦叙述了乡间大自然的宁静和美妙,她讲得好极了。

  肖邦说:“您讲的这些多美啊!”

  乔治·桑回答道:“您感觉到了吗?那么,请把这些用音乐表达出来吧!”

  肖邦马上即席演奏了一首真正的田园交响乐。

  乔治·桑站在他旁边,一只手亲昵地放在他的肩上,喃喃道:“大胆些,柔软的手指!”

  谁知道,如果没有乔治·桑这只手抚在他的肩上,没有诺昂神奇的影响,肖邦在他短促的一生中,能否写出那么多杰作?甚至,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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