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本书的主人公隆美尔,是纳粹德国一名颇具传奇色彩的高级将领。他的一生跌宕起伏,荣辱交替,耐人寻味。
隆美尔1891年11月15日出生于德国南部海登海姆一个中学校长世家。18岁时,他便加入了德国步兵部队。不久,他被选送到军官候补生学校深造。毕业后,他亲身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这次战争中,他冲锋陷阵、身先士卒,用自己的鲜血和智慧丰富了自己的指挥艺术。他曾荣获“功勋奖章”。一战结束后,他先后担任过连长、步兵学校战术教官和营长。任战术教官期间,他十分注重把实战经验与授课内容紧密结合,受到学员们的好评,被誉为“最受欢迎的教官”。
1935年,隆美尔被调到波茨坦军事学院任高级教官。在此期间,他对步兵战术进行了认真深入的研究,写下了《步兵攻击》这一不朽的战术巨著。这本书不仅受到德国军界的普遍赞扬,而且受到其他国家军方的重视,曾一版再版。隆美尔也因此引起了希特勒的注意。不久,他便升为希特勒的警卫队长,并由此开始逐渐获得希特勒的信任,他的职位和军衔也迅速得到了提升。
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隆美尔在德军最高统帅部担任少将警卫营长。1940年2月德国进攻法国时,他担任德军第7装甲师师长,亲自指挥这支装甲部队,从德比边境一直推进到英吉利海峡。在战斗中,他机智勇敢,胆大狡诈,初步展现了他杰出的军事组织和指挥才能。因为战功显赫,他成为德军进攻法国期间第一个荣获“骑士十字勋章”的师级指挥官。
1941年2月,意大利军队在北非的节节败退引起了希特勒的恐慌,他不得不把自己宠信的隆美尔从西欧战场抽调到了非洲,担任德国装甲军团的总指挥,力图挽救败局。
在北非战争初期,隆美尔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和现代化的武器装备,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几乎将英军彻底赶出了北非。托卜鲁克战役的胜利是他军事生涯中最辉煌的战绩。他也因此被晋升为陆军元帅。但在这之后,从阿拉曼战役开始,他逐步走向衰退,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泥潭之中。由于一系列客观因素和他本人指挥上的失误,德军在北非节节败退,并最终为蒙哥马利所率领的英军彻底击败。
隆美尔在北非战争后期开始失去了希特勒的信任,最终被迫告病离开非洲。在这以后,他曾出任德军入侵意大利的最高指挥官。由于墨索里尼重新上台,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担任德军驻意大利的最高统帅。
随后,他被希特勒派到西线战场上,负责加强防御工事的构筑,以阻止盟军在西线的登陆。虽然他在重新加强“大西洋壁垒”防御工事中尽职尽责,但仍未能阻止盟军在诺曼底的登陆。
这时,德国败势已定。随着英美军队顺利登陆并向前快速推进,隆美尔开始倾心于劝说希特勒放弃西线,和英美单独媾和,集中兵力在东线作战。他的这种企图和愿望引起了希特勒的极大反感,从而导致他彻底失信于希特勒。由于他部下的高级军官参与了谋杀希特勒的事件,他本人受到了牵连。虽然他竭力表白自己始终如一效忠“元首”,但最终还是难逃希特勒埋下的杀身之祸。
作为一名纳粹得力战将,隆美尔积极参与了法西斯发动的非正义战争,对世界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们在回顾这一段历史时,还是应该坚持历史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态度,正确认识和客观评价他的军事才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从他身上发掘出指挥艺术方面值得借鉴的东西。
无论是希特勒还是隆美尔的对手都对他的指挥才能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希特勒曾夸奖他:“告诉隆美尔,我钦佩他。”英国首相丘吉尔则表示:“我们遇到了一位非常勇敢善战的对手。如果撇开战争造成的破坏来说,他是一位伟大的将领。”
隆美尔最显著的特点是勇敢过人,意志坚强,善于随机应变和施展计谋。他在进攻中非常强调攻击速度。他认为,快速攻击能给敌方造成心理恐慌和混乱,从而能在乱中取胜。在入侵法国时,他所率领的装甲师的推进速度远远超过希特勒要求的速度,最先抵达英吉利海峡。他正是靠势不可挡的速度击碎了对手的心理防线,用高速追击来击毁对手的节节抵抗。
其次,隆美尔还重视亲临一线指挥。他有一句有名的格言:“要想制订一个比战斗的第一天控制得更好更长久的作战计划是不可能的。”他经常率领参谋人员活跃在战斗最激烈的前线,以便准确掌握战场态势,根据战情需要,适时调整部署,做出比较符合实际的决定。同时,他的这种做法也极大地鼓舞了下级官兵们的斗志,从而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信赖。
另外,隆美尔还不拘泥于传统的作战样式,十分注重创新。他在《步兵攻击》一书中强调:“在这种战争中,步兵同装甲部队密切配合,能发挥出空前的动力和打击力量。”为了使这一理论付诸实践,他在担任装甲师师长后,充分重视学习和发展当时风靡德军的“闪击战”理论,把全师编成各种步坦协同样式进行反复演练。他充分重视学习和借鉴现代科技成果,创造出一套独具特色的步坦协同作战战术。在闪击法国和驰骋北非时,隆美尔的战术被丰富的实战战例证明是卓有成效的。
隆美尔在作战指挥中也存在许多弱点。他最致命的一大弱点就是轻视战略。德国一位将军曾指出:“隆美尔根本不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他缺乏总参谋部所必需的那种训练,这使他经常陷入一种极为不利的境地。”他在作战中能够认真考虑当前战场所发生的一切,但却经常疏忽整个战略全局,独自行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在北非的指挥。隆美尔为了赢得战场上的胜利,把希特勒的指示完全抛在一边不顾,指挥自己的装甲军团一直推进到阿拉曼。终因战线过长和后勤补给陷入困境导致了在阿拉曼的战败。在从阿拉曼后撤时,隆美尔又过分强调保存兵力,不顾希特勒要他坚守现有阵地的命令,从埃及边境退到利比亚,接着又退到突尼斯。他甚至还向希特勒建议放弃非洲。他的这些做法完全脱离了希特勒的战略意图。这不能不说是一名高级指挥员所犯的重大错误。
1891年11月15日,星期天中午。在德国南部符腾堡州海登海姆镇,一个普通的教师家庭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埃尔温·隆美尔,长辈们谁也未能预料到,这个新生儿日后能跻身于名垂青史的德军元帅之列。
隆美尔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的祖父曾当过中学校长。隆美尔的父亲老隆美尔起初只是一名普通教师,后升任中学校长。虽然教育在新崛起的德国备受重视,但无论如何,一个普通教师家庭是无法与达官贵族相提并论的。
老隆美尔相貌平平,脸部惟一的明显特征是胡须浓密。他那一头短发经常时髦地从中间分垂到两边,高耸的鼻梁上时时架着夹鼻眼镜,学究气很浓,看上去既严厉又略显迂腐。1886年,老隆美尔娶了年轻漂亮的海伦·尼·鲁斯小姐为妻。海伦出身于显赫世家,是符腾堡州权要冯·鲁斯州长的长女。
婚后,这对新教徒过着平静的生活,倾心养育自己的三儿一女。老隆美尔并不热衷仕途,他丝毫也没指望借婚姻沾光。他醉心于教育孩子,经常弄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考问他们。有一次,隆美尔的哥哥卡尔曾为此气得差点要用椅子去砸他父亲。1913年,在一次小手术后不久,一家之长老隆美尔猝然去世了。海伦的言传身教使她赢得了儿女们的尊重,孩子们更加亲近自己的母亲。1940年,海伦在看到爱子晋升将军后才无疾而终。
受家庭教育的熏陶,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了。老大卡尔为逃避期末考试,自愿入伍成为一名陆军侦察机领航员,一战中曾在土耳其战场身陷俘营。小妹妹海伦继承父亲衣钵,在中学教了一辈子书,终生未嫁。小弟弟杰哈德则一直梦想做个歌剧演唱家,并为此孜孜不倦地奋斗,直到1977年临终前仍在翘首期盼。
幼年的隆美尔是一个温顺的孩子,很听母亲的话,长着一头灰发,皮肤白皙,小伙伴们戏称他为“白熊”。他说话总要经过一番考虑,讲得很慢,脾气很好,很讨人喜欢。父母把他们对大自然的热爱传给了孩子们。在上学之前,隆美尔和弟妹们常常整日在花园、野外以及树林中玩耍,他们的童年十分快乐。
1900年,隆美尔考入德国南部城市阿伦的一所拉丁学校。对于习惯家乡生活的隆美尔来说,阿伦的学习显然不尽其意。他自己也觉得比同班学友落后。为了赶功课,他不得不加班加点,结果弄得食欲不振,加上夜里经常失眠,面色更加灰白。时间一长,隆美尔变得懒散起来,学习成绩也很差。但他绝非智力欠佳,只是对居于全班末席毫不介意罢了。
一天,为刺激隆美尔,老校长许诺说:“如果隆美尔默书一字不差,我们就要请一个乐队到郊外去玩一天。”话音未落,隆美尔立即安坐下来,很快便交上一份连标点符号都一点不错的试卷。但校长却食言了,原来承诺的郊游化为了泡影。隆美尔又回到了与从前一样的无所谓之中。
求学期间,隆美尔曾经体弱多病,迷惘不醒。他不喜欢书本,不偏爱游戏,即便是最吸引人的活动,也很少问津,更谈不上对体育感兴趣。那么,隆美尔赖以成名的军旅生涯中所表现的强健体魄缘何而来呢?原来,10岁那年,隆美尔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为了强壮体力,他开始自觉地加强锻炼,慢慢喜欢上了打网球、骑自行车、溜冰、登山等运动。
在智力上,他从父辈继承来的数学天赋开始显露,学业和考试成绩也逐渐变得十分出色。1908年秋,隆美尔转到格蒙堡皇家现代中学五年级就读,他对数学和自然科学特别感兴趣。一年后升上六年级,这成了隆美尔入伍前的最高学历。与德国其他著名将领相比,这确实太低了,隆美尔自己有时也自惭形秽,但这又反过来刺激他珍惜一切机会,奋发向上,更加努力地学习。
这时,隆美尔已甩掉了飘渺梦幻,变成了一名斯瓦比亚人——强硬、实际、悭吝钱财。年轻的隆美尔并未打定主意去戎马倥偬,他更喜欢机械学,并对做一名工程师满怀朦胧的憧憬。14岁那年,他与好友季特尔制作了一架完整的盒式滑翔机,并在阿伦郊外多次成功地使其离地飞行。这应该说是一个不小的成就!当时,美国的莱特兄弟还刚刚发明飞机不久,欧洲人也是1906年才头一次见到航空飞行器。隆美尔一直保存着这架滑翔机的照片,时不时就拿出来,得意洋洋地夸耀一番。
季特尔后来果真在德国齐柏林飞机制造厂做了工程师,但隆美尔并未获得父亲的首肯。当时,普鲁士军国主义的传统影响仍然根深蒂固,新崛起的德意志帝国为了争夺世界霸权扩军备战,军人的社会地位十分优越,军人享有种种特权。老隆美尔慧眼识才,他发现儿子身具从军天赋,决心送子参军。他写信向伍尔登堡驻军举荐了爱子:“他,健壮,可靠,是一个很好的体操运动员。”但驻伍尔登堡的炮兵和工兵部队都加以拒绝。
天无绝人之路。1910年3月,第伍尔登堡步兵团接纳了隆美尔的申请,并通知他去报到体检,医生发现隆美尔除患疝气外别无他恙。于是,老隆美尔为儿子安排了一次小手术,并买了一套军官候补生军服。7月19日,出院后第6天,隆美尔便入了伍。10月,他便晋升为中士,12月底又升任上士。
1911年3月,隆美尔被送入但泽皇家军官候补生学校学习。德军军官主要由专门的军事院校来培养,这些军校共计十多所,主要接纳那些自愿受训的贵族青年。这样一来,军官数量总是配不齐,随着扩军,缺额越来越大。军校不得已才招收少数中下层出身的军士,隆美尔因此有幸成为了其中一员。
但泽原是波兰一个重要而美丽的港口城市,1793年起被普鲁士占领。二战后,根据《波茨坦协定》,但泽才重新回归波兰管辖。对于隆美尔来说,在但泽的这段军校生活是他一生中的重要阶段。严格正规的军事训练为隆美尔洞开了奇妙的军事天地,为日后晋升铺垫了坚实的基础。青年隆美尔又是在但泽的军官舞会上邂逅了自己的意中人。她便是日后成为他的好妻子的露西·玛利亚·莫琳。
露西的家族13世纪从意大利移居到但泽。她父亲是一个地主,在露西年幼时便过世了。当时,年轻的露西正在攻读语文,准备将来从教。她风姿绰约,苗条漂亮,令隆美尔怦然心动。但他留给露西的第一印象并不佳,露西起初并不喜欢表情严肃的隆美尔。然而时过不久,她便留意起这位中等身材的军官候补生,隆美尔常能使些绝招逗得她哈哈大笑。
他俩很快便坠入爱河,开始了长达4年之久的罗曼史。他俩虽没订婚,但彼此心心相印。稍有空暇,隆美尔便陪伴露西共享欢乐。在相恋的日子里,他俩尽情地享受了但泽这座美丽城市的美景。隆美尔也念念不忘要在事业上出人头地,他加倍珍惜在校时光,一直专心致志地用功读书,努力完成军事训练。
转眼到了11月,隆美尔该毕业了。校长亲自给这个诚挚的年轻人写了一份中肯的评语:隆美尔在射击和操练方面相当出色,可以胜任体操、击剑和骑马,小伙子“性格倔强,有极强的意志力和满腔的热情……守纪律,时间观念强,自觉,友善,智力过人,有高度的责任感。”但他对隆美尔也不无忧虑:“他身材中等,瘦弱,体格相当糟糕,而且很虚弱。”在评语末尾,校长富有先见之明地指出:“军官候补生隆美尔是一个能干的军人。”
1912年1月,隆美尔被授予中尉军衔,返回第124步兵团。该团已移防德国南部斯图加特市附近的威尔卡登,驻扎在一座古老的修道院里。其后两年,隆美尔一直负责训练第7连新兵。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擅长辩论和多言,只喜欢听别人说话(他一生都是如此),表现良好,对部下很友善。
与实际年龄相比,他显得过于老成持重。隆美尔一生都坚持洁身自好。对于威尔卡登丰富的夜生活,年轻的中尉毫无所动,与当地的女人也素无瓜葛。同事们都很喜欢沉静、和蔼的隆美尔,他们经常与他调班。当然,少数同事也觉察出,隆美尔具有独立的头脑、坚强的意志和丰富的幽默感。在训练中,隆美尔开始初步展露出自己在军事组织和指挥方面的特殊才能,军士们对他痛恨军容不整深有感触。
离校分别后,隆美尔开始与露西鸿雁传书。他俩似乎总有说不尽的爱语,几乎每天都有书信往来。1912年3月28日,露西曾把自己头戴草帽的倩姿作为明信片寄给他,但隆美尔仍不满足,他回信说,“我收到了你从家乡寄来的明信片,可我仍旧在等着更多的照片。如果你让我等得太久的话,我很快会对你感到恼火的,我希望你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1914年3月1日,隆美尔奉命调到离家乡不远的乌尔姆第49野战炮兵团任排长。德军始终十分重视炮兵的建设,炮兵的装备明显优于其他欧洲国家,但炮兵部队的训练却称不上一流水平。隆美尔借机洞悉了炮兵这个技术兵种。他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炮兵知识,一边积极组织连队训练。
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云已经笼罩了欧洲上空。英、法、俄等国组成了协约国组织,德、意、奥匈帝国则结成了同盟国。这两大帝国主义集团在重新瓜分世界问题上陷入了尖锐对立,矛盾日益激化,双方剑拔弩张。德皇威廉二世自恃拥有世界一流的军队,早就梦想把锁在密室中的“施利芬计划”变为现实,实现征服全世界的伟业。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的皇太子斐迪南在塞尔维亚被刺杀,威廉二世立即极力怂恿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7月31日,威廉二世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德国进入“战争危急状态”。世界大战的战火就这样点燃起来。
早在训练新兵之际,隆美尔就负责向他们灌输德意志第二帝国即将成为
“世界帝国”的侵略思想,他自己也深信不笃。对于他这样的职业军人来说,战争的爆发正好提供了展露才能的机遇。由于局势一天比一天严重,隆美尔一心想着尽早返回老部队第124步兵团。31日早晨,隆美尔指挥第4炮兵连出了早操。这是他在炮兵部队中的最后一次操练。收操后,在勤务兵汉尔的帮助下,隆美尔匆匆整理好自己的全部财物,午后抵达腊芬斯堡车站,与前来接他的好友贝伊中尉一块步行回到驻地。一路上,他俩谈起了在战争中可能面临的严峻挑战。
这时,坚固的威尔卡登修道院简直变成了一个繁忙的蜂巢,士兵们全都穿上了土灰色的新军装。隆美尔重新与第7连的老部下聚在了一起。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洋溢着快乐、兴奋和期待的神情,再想到将来要带领他们参加战斗,隆美尔觉得没有比率领这样的士兵和敌人作战更美妙的事了!
下午6点,团长汉斯上校检阅了部队,并向全体部下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演说。就在即将解散之际,动员令传达下来了。战争就这样开始了!年轻的官兵们群情激昂,他们的欢呼声在修道院历尽沧桑的四壁间回荡,他们保证将用实际行动来证实自己的誓言:忠于祖国——至死不渝!
8月1日,德国开始按计划向法国和比利时边境调动军队。夜幕降临时,在乐曲和欢呼声中,隆美尔目送着自己的团队离开腊芬斯堡车站,开始向西部边境进军。3天后,隆美尔赶上了大部队。他无法忘却途经斯瓦比亚地区美丽的河谷和草原时的行军情景:士兵们昂首高歌,每到一个车站,人们都用水果、巧克力和面包欢迎他们。隆美尔与母亲及弟妹们在科威汉姆车站进行了一次短短几分钟的会面,火车很快就鸣笛启动了。
当晚,部队跨过了莱茵河,防空探照灯的光柱刺破了夜空,疲惫的士兵们躺在座位上和地板上慢慢沉入了梦乡。隆美尔中尉站在烈焰熊熊的机车炉膛前,凝视着车外沉闷的夏夜,陷入了沉思:“我还能再见到母亲和家人吗?”
8月6日傍晚,部队抵达目的地但登霍芬车站。走出狭小的车厢,隆美尔顿时感到了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舒坦,部队随即开始徒步行军,穿越但登霍芬向鲁克斯维勒前进。夜幕降临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一会儿,全体官兵一个个都被淋得透湿,浸饱了水的背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在几公里之外的法德边境上,隐隐约约传来零星的枪炮声。
根据战前制定的“施利芬计划”,德军统帅部企图集中兵力,首先在西线战胜法国,为此将不惜践踏中立国比利时和卢森堡的领土;然后,再掉过头来在东线打败俄国。德军计划利用从卢、比南部迂回的右翼主力,在巴黎以西展开大规模的包围行动,将法军主力逼至法国东部边境地区,会同在此展开的另一支德军主力迅速全歼法军。
但开战后,德军多数步兵部队机动速度太慢,无力实施大规模的迂回。德军也未能集中起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法军顺利地逃脱了包围。德军“速战速决”全歼法军的战略彻底破产了。战争演变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堑壕战和阵地战,双方的伤亡不断增大。另外,开战后不久,意大利便背弃同盟国投入了协约国的怀抱,德军和奥军不得不同时在多条战线上疲于应付。
隆美尔幸运地逃脱了枯燥无聊的阵地消耗战。他在战壕中呆的时间很短。他所在的部队主要进行较为自由的步兵攻防战斗。在战斗间隙,隆美尔不惜笔墨地详尽记录了自己参加的那些战斗的情况。
1914年8月23日清晨5时,在比利时战场上,隆美尔加入了对法军的战斗。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参加实战。他奉命率部对朗维附近浓雾缭绕的百里村进行侦察。由于已经连续巡逻了二十四个多小时,再加上吃了一些有毒的食物,他已经精疲力竭,甚至连抬腿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军令如山。隆美尔带着全排出发了。在村子附近,他们突然遭到法军的射击,隆美尔立即吩咐手下原地待命,自己带一名军士和两名士兵继续前进。透过浓雾,依稀可以看见一道高耸的篱笆,里面围着一家农舍,有一条小路与另一家农舍相连。在转角处,隆美尔终于看清对手是二十多名法军士兵,他们站在路的两旁,而连他自己在内总共只有4个人。
虽然这是头一次参战,但隆美尔毫未迟疑。如同在以后历次战斗中所表现的那样,他当机立断,率先开火,与三名同伴立即就地射击。几名法军士兵应声倒下,其他法军赶忙卧倒还击,猛烈的火力压得隆美尔无法抬头。这时,他手下的其他士兵听到枪声后迅速赶了过来。
隆美尔命令一半人以火力掩护,同时指挥另一半人带着麦秆接近小屋,把麦秆点着后扔进小屋和马厩中。就这样,隆美尔率部突破了敌人的抵抗,与残敌展开了逐屋争夺战,直到把村内的敌人全部肃清。虽然这只不过是一次规模很小的战斗,但它充分展示了隆美尔的勇敢果断的战斗风格。为此,隆美尔荣获了第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并成为他的营长在执行艰难任务时所倚重的部属。
此后,他全身心地投入战斗,甚至连生病也仍然坚持战斗。只要一有机会,他总是采取先发制人的攻击行动。1914年9月24日,在瓦伦尼斯,隆美尔用一支空步枪孤身与3名法军士兵奋战,不幸被一颗流弹重创左腿。1915年1月13日,他伤愈后,立即离开医院返回了第124步兵团。这时,正值阿贡纳斯森林里令人疲惫的堑壕战打得难解难分。
1月29日,在德军发动新的攻势前,他带着一个排,爬过纵深约100米的布满带刺铁丝网的峡谷,闯入法军主阵地,占领了4个地堡,然后凭借这些地堡打退了法军一个营的连续反攻。在敌军即将发起一次新的进攻之前,他又带着手下士兵顺利撤出了阵地,伤亡不到12人。
这一勇敢行动使他又获得了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授予一个中尉如此高的荣誉,在全团还是第一次。在其后的军旅生涯中,他屡次出入危险境地,却始终能够获得最大的战果。这不能不说与这时培养成的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密切相关。
1915年1月底,隆美尔第二次负伤,一块弹片划伤了一条腿的胫部。9月,他晋升为连长。他开始盼望自己能被派往新开辟的土耳其战场,甚至学起了土耳其语来。他哥哥卡尔正在土耳其方向上作战。然而,10月,基于隆美尔具备应付危险和独立作战的本领,他被调到新组建的伍尔登堡山地营任第2连连长。
伍尔登堡山地营编制特殊,全营共辖6个步兵连和6个重机枪排,比普通步兵营的规模要大。全营官兵首先在奥地利接受了严格的山地战训练,然后在国内一个秘密基地强化训练了近一年。1916年11月下旬,该营奉命开往罗马尼亚前线,编入著名的亚尔宝兵团,参加正在那里展开的激战。
同时,伍尔登堡山地营从不以整个营参战,而是根据具体任务编成数个战斗小组,各小组分别承担特定的任务,小组指挥官享有充分的自由权,每天只需向营长报告一次。这种特种突击部队正好适合隆美尔的特长,他奉命指挥一个战斗小组。在即将赶赴紧张的战斗之际,11月27日,隆美尔竟然征得上级的同意,匆匆赶回但泽与露西小姐举行了婚礼。
新婚燕尔的露西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仪容端庄,漂亮大方。露西勤奋、勇敢、坚强的性格,使她最终成了一名杰出军人的好妻子。时年,她正好22岁,小巧玲珑,长一双黑黑的大眼睛,隆美尔刚过25岁,笔挺的身材,一头金发,满怀冲动。隆美尔对妻子十分忠诚,渴望和她一起过安宁的家庭生活。返回战场后,他们又恢复了通信联系。在繁忙的战事间隙,隆美尔不断鸿雁飞书,以表达自己的爱情,夫妇俩几乎每天情简往来不断。
新婚返回前线后,隆美尔立即全身心地投入了战事中。1917年1月8日夜里10点,隆美尔指挥一支从各连抽调的士兵组成的先遣队趁着夜色开始了行动,当时气温已是零下11℃。他们悄悄潜入罗军后方约10公里的戈根斯特村,忍着刺骨寒冷潜伏在村外的野地里。深夜,敌人全部入睡了,隆美尔突然发起了攻击,四百多名罗军官兵全都睡眼惺忪地做了俘虏。
7月,山地营短期调防到法德前线,随后又重返东部前线。8月10日,就在重返东线战场的第二天,隆美尔第三次负伤,一颗子弹从后面穿透了他的左臂,但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仍然坚持战斗了2个星期。9月26日,山地营奉命调往另一个更为紧迫的战场——意大利北部。
德军统帅部组建了第14集团军,由奥托·冯·贝洛将军指挥,开往伊松索前线增援奥军。与法国战场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截然不同,意大利北部山峦叠嶂,峭壁陡立,地势险要,谷深流急,迷雾重重。这种战场环境令人望而生畏。意军的每一发炮弹都有可能使德军士兵死无葬身之地,空中呼啸的弹雨溅起的岩石碎片,无论碰到谁身上也会非死即伤。贝洛将军计划从托尔米诺附近实施主要突破,直插河南岸的意军主要防线,最终将意军消灭于伊松索河地区。
这条防线上的蒙特山、库克山、科罗弗拉山脊和1114高地等重要制高点高耸入云,并由几万名意军分别重兵把守,配备有先进的大炮。或许天公做美,瓢泼大雨帮助贝洛将军隐蔽了进攻行动,但山涧小溪汇集而成的汹涌洪流,也把忙于备战的官兵及运输物资的牲口无情地卷进了死亡的深渊。来自巴伐利亚、西里西亚及斯瓦比亚地区各部队的指挥官们,都争先恐后地请命攻占高地,特别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是跃跃欲试。因为这将为他们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
11月23日,进攻发起的第一天。当夜幕降临时,德军的进攻被意大利守军的防御工事所挫败。隆美尔和部下攻占科罗弗拉阵地的战斗异常激烈。据营长西奥多·斯普诺塞少校的战斗报告称,攻击部队面对的是意军构筑的坚固的混凝土炮兵阵地,其全部由顽强的机枪手掩护,向南和向西进攻都严重受阻。当夜,隆美尔侦察了敌人的防御工事,发现了一个突破口。第二天,天刚拂晓,他率领先遣队首先插入意军防御前沿,3小时后攻克了库克山。当意军发现隆美尔突然出现在自己阵地后方,顿时陷入一片恐慌,整个战线迅速崩溃,德军步兵趁势从突破口蜂拥而入。
然而,在评功论赏时,巴伐利亚部队的费丁南德·舒尔纳中尉由于一马当先,夺占了1114高地,被授予了德军的最高勋章——“功勋奖章”。这一不公正的做法令隆美尔大为恼火,因为他自认为这一荣誉非己莫属。战后他曾正式请求军史家对这一记录进行适当修改,甚至主张由帝国政府印发一份补充说明,详尽记载他和部下的功劳,特别要阐明意大利守军中的40名军官和1500名士兵是怎样向隆美尔中尉投降的;隆美尔是如何与两名军官及为数不多的几名士兵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的;意军士兵是怎样围住并拥抱隆美尔,并把他扛到肩上以庆祝他使他们结束了战争。这种充满自豪感的要求,也正是隆美尔的性格特点。
愤怒之余,隆美尔将视线盯住了另一次机会。贝洛将军明确许诺,第一个登上意军阵地最高点——高达1800米的蒙特山的军官将获得“功勋奖章”。隆美尔决心实现愿望。他从俘虏嘴中了解到,蒙特山阵地由意军一个团防守,而他自己手下只有100余人,6挺重机枪。但他还是决定冒险发起进攻。黄昏时分,经过数小时的激战,他率部攻到了蒙特山最后一个山脚下面。
此时,他和部下都已疲惫不堪,但他仍下令催促他们一个劲地往上冲。埋伏在岩石后面的意军士兵不断地用机枪猛扫。所有迹象表明,意大利守军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这块重要阵地的。隆美尔下令机枪手们集中扫射,枪弹连同击在岩石上溅起的碎石片,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力,压得敌人无法还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势头,士气低落的守军被迫走出了掩体,缴械投降。25日11点,盘踞在山顶上的最后120名意军也放下了武器。这样,隆美尔仅仅付出了1名士兵的生命,便赢得了巨大的胜利,俘虏了35名军官和1200名士兵。他洋洋自得地站在山顶上,命令手下发出信号弹,表明主峰已被夺占。
第二天,集团军参谋长鲁登道夫将军却宣布,蒙特山是由勇敢的西里西亚连长瓦尔特·斯奈伯中尉夺下的,“功勋奖章”应授予斯奈伯。实际上,斯奈伯攻占了另一座山头。隆美尔再次与最高奖赏失之交臂,他简直气疯了。他向顶头上司斯普诺塞抱怨,少校只能当面劝他忘掉这一不快,暗地里向上级反映了实情。愤怒到了极点的隆美尔越级向贝洛将军写了一份正式控诉书,结果是泥牛入海。
两度的不公正和失望并未抹杀隆美尔的战斗热情。防线被突破后,意军斗志全丧,开始了一溃千里的大逃亡。德军趁机紧追不舍。斯瓦比亚营是整个集团军的先遣营,而隆美尔先遣队又是该营的前卫。隆美尔始终紧紧尾随在意军溃逃部队的屁股后面。他进一步发挥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充分施展了迂回和渗透战术的优势,虚张声势,使得本已高度紧张的逃敌更加恐惧不安,精疲力竭。
11月7日,隆美尔率部攻占了一个4700米高的山隘口。11月9日,他又向守军发起了正面进攻,再次抢占了另一个山隘口。随后,开始了攻克隆格诺恩镇的战斗。隆格诺恩镇是意军山地防御体系的中坚,由一万多名意军重重把守,但隆美尔再一次用无可争辩的事实,展示了自己的英勇无畏和坚忍不拔的精神。
首先,隆美尔率部沿着一条又窄又深的山谷向隆格诺恩镇急进。这是一条已遭到严重破坏的羊肠小道,紧贴着陡峭的山岩,旁边就是深谷,谷底上空有一座长1700米的摇摇晃晃的小桥。隆美尔率部迅速通过了这条通道。但当他们进抵距隆格诺恩镇约1000米时,横亘在部队与守军之间的皮尔弗河阻断了前进的道路。意军发现了隆美尔,随即用机枪猛烈扫射,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响,守军炸毁了河上惟一的桥梁,企图阻挡德军的进攻。
透过望远镜,隆美尔看到大量的意军正在河对岸匆匆向南溃逃,整个镇子都被部队和装备挤得水泄不通。他立即命令1个连和1个重机枪排随自己顺流而下。稍后,18名德军士兵冒着密集弹雨,抢渡过了水流湍急的皮尔弗河。到下午16点,德军源源不断地渡过河,在离镇南端不远的河岸处构筑起阵地,封锁了从镇里通向外面的公路和铁路。
夜幕降临后,隆美尔率5个连抢渡过河,随即率不足1个排的兵力向镇子挺进,不料误闯入意军重兵防守的街垒中。意军指挥官发现隆美尔只有25人,便大胆命令机枪手抵近猛烈扫射,德军无处躲藏,顿时死伤大半。无奈之下,隆美尔只得下令暂时撤退,但意军穷追不舍,局势非常危险。狼狈逃散的德军士兵不是被歼就是被俘,只有隆美尔借助黑暗孤身逃离了险境,在镇南与部下重新会合。意军追兵先后组织了6次进攻,但每次都被隆美尔的机枪手们打得仓惶而逃。事后,他回忆此事仍然心有余悸,“猛烈的火力简直令每个人心惊肉跳”。
为防止敌人趁黑夜从侧翼包围攻击,隆美尔下令放火烧毁沿路的房屋。熊熊大火把整个战场照得一片通明,如同白昼。这种野蛮的侵略行径后来演变成了他的拿手好戏,在他的军事生涯中屡用不辍。深夜,斯普诺塞少校率领的营主力和奥军一个师的援军赶了上来,隆美尔的小分队这才转危为安。
11日拂晓,德奥联军发起了总攻。隆美尔冲在最前面,迎面碰上了昨夜被俘的部下舒尔菲中尉,其身后跟着几百名意军官兵,手摇各色旗帜。中尉带来了由意军司令部签署的投降书,驻守隆格诺恩镇的意军一个整师近万人全部缴械投降。隆美尔和先遣队立下了汗马功劳。战斗一停,隆美尔和他的勇士们筋疲力尽,倒在意军营房里的床上,像死人一样沉入了梦乡。
1个月后,德皇颁布嘉奖令,授予了隆美尔“功勋奖章”,作为对他突破科罗弗拉防线、攻克蒙特山、占领隆格诺恩镇等辉煌战绩的奖赏。隆美尔总算如愿以偿,渴望已久的礼物——至高无上的“功勋奖章”终于到手了。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镶金的灰蓝色珐琅质十字勋章,系在一根银灰色的绶带上,闪着耀眼夺目的光彩。从此,隆美尔总爱把这枚象征战功和荣誉的“十字勋章”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当然,这也引起了同事们的嫉妒。
隆格诺恩战斗成了隆美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最后一仗。1918年1月7日,他奉命离开战场休养。作为凯旋的英雄回到国内,享受着至高无上的礼遇。不久,他被派往驻防佛日山脉以东阵地的第64集团军任参谋。当时,德军已是江河日下,只在西线作困兽犹斗。对于渴望征战再立新功的隆美尔,终日坚守堑壕无所事事,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痛苦。他眼巴巴地看着别的部队在疆场上纵横驰骋,恨恨地写道:“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再回到山地部队,而被调到高级司令部任职。”
由于穷兵黩武日久,德国国内政治和经济形势严峻,无力再继续支撑战争。1918年11月11日,德皇威廉二世被迫接受了停战。隆美尔目睹了由德国点燃起来的战火,终将德意志第二帝国自身焚成了灰烬,威廉二世的皇冠也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