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在运转着,一行行的传送带不停地运转。十多个女工站在传送带旁边,把鱼肉装进罐头盒。手的快速动作几乎难以捉摸。没有尽头的传送带把一盒盒装得满满的罐头送到包装车间。
一个女工走到拉娅跟前,脸上略带严肃的表情,她和蔼可亲地微笑着:
“知道吗,拉娅,今天广播里说,授予你丈夫列宁勋章。”
“今天?是真的?”
“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这个女工再次证实这件事后,朝自己的岗位走去。
拉娅记得,当时自己茫然不知所措。她知道乌克兰共青团员们曾向政府申请授予尼古拉勋章这件事。这是今年8月她去索契度假时,他亲口对她说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要知道,她从索契回来还不到两星期……
过了一个半小时,拉娅在邮局填写了一张电报纸:
“热烈祝贺你荣获最高奖赏。拉娅。”
晚上回到家里发现一封来自索契的电报:
“多么重大的奖励,我真不明白,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尼古拉”。
好像广播里说的是申请嘉奖。
1935年10月2日,拉娅像往常那样很早就起床了。但是这时候她想起了今天不忙去工厂,因为派她到区委会办事,那里上班的时间比她上班的时间要晚一些。
拉娅把窗门敞开。清爽的秋风吹进房子里。生长在窗前的枫树开始落叶。街上几乎是空荡荡的。稀少的行人忙着去搭电车。清洁工人们气忿忿地打扫街道,扬起一团团尘土。
昨天收到尼古拉的来信。他在信中说,工作把他拴住了,创作十分愉快。在他的话中蕴藏着永不枯竭的精力。
在莫斯科已使人感到十月革命节纪念日即将临近。
她前往区党委会。在斯摩棱斯克广场买了一份报纸,打开一看,投入她的眼帘的是:
“授予作家尼·阿·奥斯特洛夫斯基列宁勋章。”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授予作家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列宁勋章。他曾是积极的共青团员,国内战争的英勇参加者,在为苏维埃政权的斗争中丧失了健康,继续以艺术语言作为武器忘我地为社会主义事业进行斗争,是天才的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作者……”
拉娅读了一遍又一遍。心脏像发了疯似地跳动起来。她站在电车停车场,向候车的惊异不已的人们微笑着。思想早已远走高飞,到了索契。她在不该下车的站下了车。发觉这个后,她决定到电报局去。重新坐上电车,这时才发觉自己是朝相反的方向走。
她向索契发了一个急电:“热烈祝贺你荣获最高的奖励——列宁勋章,我和你一起分享快乐。拉娅。”
电报员读完电文用红铅笔在电文上加上着重号,和蔼地微笑着,从小窗口伸出手来说:
“请允许我向您祝贺……我读了小说,我很喜欢它……”
“谢谢!”她握住电报员的手回答说。他们两人同样不好意思。
整整一天焦急不安,她多么想回到索契。
11月19日,拉娅和平常一样很晚才下班回家。米沙·芬克尔什金正在家里等她。
“刚才科里亚从索契给我打来电话。要我无论如何在今天转告你,让你务必于11月24日赶到索契。”
她感到格外惶惑不安起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为什么一定要24日赶到呢?尼古拉一向反对她擅离职守,哪怕是提前一个小时,而现在却突然紧急地召唤她……
但是,米沙的通知驱散了她心头的不安:11月24日举行授予尼古拉列宁勋章的仪式。
11月24日这天到了。
一清早,尼古拉极为兴奋。
“好妈妈,您该到车站去接拉娅了。”他催促母亲说。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高兴的心情不亚于自己的儿子,说:
“就去,好孩子,我马上就去。”
“妈妈,有一条,从车站回来你一定得坐汽车。我希望你今天过得痛快!今天是我的纪念日,请你可别让我这天扫兴。”他半开玩笑地补充说:“你要听我的!”
“行啦,行啦!科连卡,我一定坐汽车!”
尼古拉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身着一件草绿色军上衣,脸刮得干干净净,比平日更显得神采奕奕。
姐姐卡佳在操持家务事。一切事都由她来张罗办理。因为政府人员不是能常来他们家的,大家希望把家里整理得更干净一些。
同拉娅坐一趟车的有全乌克兰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将由他授予奥斯特洛夫斯基勋章。她是火车快到索契时才知道这一消息的。
火车到达之前,在索契车站广场和将通过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有工人队伍、红军队伍和少先队员队伍。乐队奏着乐曲。徐徐的清风微微拂动着旗帜。倾城出动迎接“全乌克兰的管家人”。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与小孙女卡秋莎一起站在月台上等候。
列车在10点30分正点进站。
仪仗队列队欢迎。
格·依·彼得罗夫斯基从车厢走出来。他接受报告,向红军战士问候,然后走向广场。
欢迎的队伍像大海中的波涛,汹涌澎湃,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问候声。
全城人民都在迎接客人们。
“你好,拉耶卡!”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对拉娅寒暄道。
她们互相吻抱在一起。
“你看,今天是我们家多么快乐的节日啊!这只怪科里亚,”奥列加·奥西波芙娜笑着说,“走,上汽车去。科里亚说,一定要坐汽车回家。”
“离家也不远,还是走着回去的好。看一看装饰起的街道才有趣哩。”
她们决定步行回家。对尼古拉就说是乘车回来的,不能让他扫兴。
她们走进挤满人群的广场。远处,在群众大会主席团的讲台上,拉娅抬头看到了格·依·彼得罗夫斯基银白色的头发。她发现了麦克风后,问道:
“这个广播通我们家的房子吗?”
“当然,它能通到我们家里,科里亚随时都在收听。”
她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街道打扮得如同节日一般。到处是鲜花、翠绿的柏树枝和花束饰成的彩旗。在建筑物的正面悬挂着领袖像和被庆贺对象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像。
这就是奥列霍夫大街。离家里的房子越近,人群越是拥挤不堪,从装在屋子里的扬声器传出来的讲话声也越来越高,那里住着奥斯特洛夫斯基。
她们很快绕过院子和外廊。眼前出现了一间不大的房子——里面的东西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书架、不大的一张桌子、一张床铺、几把椅子——这就是全部陈设。桌上放着一台收音机。地板上铺着地毯。靠尼古拉的床铺的墙上挂着大幅领袖像。
房子全部用鲜花装饰起来。桌上摆着花,窗台上插着花,椅子上也放着花。这间小小的卧室简直被鲜花淹没了。
“祝贺你,科里亚,热烈祝贺你的胜利。”拉娅走近尼古拉的床前说道。
他们反复多次地互相吻着。他十分激动,抓住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兴奋地连声说:
“谢谢,谢谢,拉尤莎,快告诉我,你是怎样回来的,车站发生什么事啦,那里有很多人吗?”
她连大衣还没有来得及脱,坐在床边就向他叙述起来。
“你们是坐汽车回来的吗?”尼古拉打断她的话说。
“没有,科里亚,”她支支吾吾地说,“根本不可能……”
“妈妈!”尼古拉拖长声音抱怨地说,“看,我一再说叫你们坐车呀!为什么你们不坐汽车?”
“坐车往哪儿走!一共才三站路,而街上游行的人很多。”奥列加·奥西波芙娜说。
拉娅插嘴说:
“这是我的主意,科里亚,全怪我,这是我的倡议。步行比坐车更好玩。
“喏,得啦!看在今天这个日子的份上,我原谅你们这次游击作风。”尼古拉开玩笑地说,马上忙着张罗起来,“同志们,快点,快点脱了衣服洗洗吧。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很快就要上这儿来了。拉尤莎,你一路上风尘仆仆,快去,快去换换衣服……”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走进她正在换衣服的那间小屋子,一边悄悄地对拉娅说:
“拉尤莎,我亲爱的,我现在想把科里亚的处境告诉你。要知道,授勋后他准备马上动身去莫斯科,但他是万万去不得的。巴甫洛夫斯基大夫说,六天之后科留什卡的病情要恶化,他自己心中也有数。我明白了医生的话,科里亚……剩下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
拉娅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卡佳也劝说他不要去,而他听不进去。”奥列加·奥西波芙娜说完掏出手绢去擦眼泪。
“你去和他说说,拉娅,也许他会听你的话。”卡佳请求说。
“如果尼古拉需要去,未必能有什么办法留住他。而巴甫洛夫斯基医生的结论是不能告诉他的。我试一试和他谈谈,劝他留在这里。”拉娅说。
“拉耶卡,你留下来,这样也可能把科里亚劝通留下!”奥列加·奥西波芙娜说道,两眼望着拉娅。
“尼古拉未必能同意我留在索契工作。不妨这样做:我可以请三个月事假留在这儿。可是我怀疑尼古拉会同意这样做……如果他急着去莫斯科的话。”
“你对他说,你累了,想在索契休息一下。”奥列加·奥西波芙娜恳求说。她希望这样做能够留住自己的儿子。
与此同时,电影摄影机占满了这间大房子。聚光灯也安装好了。电线像蛇在地板上爬行一样。电灯——上千瓦的带着耀眼的反光镜太阳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为了试验,一名电工合上了刀形开关,顿时,耀眼的淡蓝色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室内骤然灼热起来。
尼古拉高兴地和电工交谈着,开着玩笑,他回忆说,当年他也是干这门手艺的。他催促拉娅她们说:
“喏,你们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还没有梳妆打扮完吗?注意,可得把最好的衣服穿上啊!”
电台不停地在转播群众大会实况。突然扩音器里说:
“现在由全乌克兰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讲话。”
尼古拉喊了起来:
“快到这儿来!坐下好好听!请肃静!”
与此同时,扩音器里响起了热烈欢呼声。他们终于听到了一个老布尔什维克的声音。
尼古拉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他的视线集中到一个点上,眼睛里迸发着兴奋的火花。
当讲话结束后,尼古拉开始不安起来。蜂拥的群众的掌声和口号声的回音证实群众大会结束了。
“妈妈,拉尤莎,卡佳!赶快上院子里去!你们快点去迎接亲爱的客人们!”
拉娅停留了一会儿,再一次地紧紧握着尼古拉激动得颤抖的手。
他们来到外廊上。只见栅栏外面的街道上出现一道人墙,张张愉快和微笑的面庞。人们看见他们后说:
“向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致敬!”
“把他抬到这儿来!”
“请把鲜花转送给他!”
一辆小轿车驶近家门口。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路,汽车从容不迫地停在篱笆门旁。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从汽车里走出来,陪同他的是索契市党委领导人。
“全乌克兰的管家人万岁!”人群中发出这样的声音。“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万岁!”
格利葛里走进了屋子,问候了尼古拉,吻了他,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说: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孩子。”
安详、面带微笑的尼古拉躺在床上,只是面色显得十分苍白。
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慢条斯理地、简捷地吐出每一个词,用稍带乌克兰的口音说:
“我由衷地高兴,亲爱的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授给您列宁勋章,并深信它能够使您进一步增强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的健康和力量。
“与此同时,谨将列宁勋章有关的一切证件转交给您。向您转达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加里宁同志的祝贺。这是米哈依尔·依万诺维奇写给您的几句话:
“‘尊敬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同志!我向您致敬,同时祝贺您荣获列宁勋章。衷心祝愿这次受勋能使您为全苏维埃人民有益的工作产生新的力量。谨致共产主义的敬礼!米·加里宁,1935年11月21日于莫斯科。’
“热烈地祝贺您,”格·依·彼得罗夫斯基继续说,“祝贺您荣获最高奖赏,我希望这个奖励能对您的工作有益,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唤起新的力量。”
彼得罗夫斯基结束了讲话。
摄影用的照明弧光灯亮起来了,开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电影摄影机像一只大蝉发出唧唧的响声。
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向尼古拉的床前弯下身来。金色的列宁勋章在他手中闪闪发光。他珍重地把勋章别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制服上,慈父一般地吻了他两次。
尼古拉微笑着。汗珠从他的两颊徐徐地滚下来。
由于燃起了弧光灯和人群拥挤的原因,房间里热得难受。
拉娅用手帕揩着尼古拉汗水斑斑的前额。
“等一会儿,拉娅,等完事后再擦,”他小声地说。他把珍贵的证明文件握在手中开始讲话。由于激动,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洪亮……“我之所以能够前进,是因为在我的身边有亲爱的党的抚爱。我现在高高兴兴地去迎接生活,它将使我重新归队。”
“只有列宁的共产党才能把我们培养成为对革命事业赤胆忠心的人。我希望每一个青年工人应该成为英雄的战士,因为再没有比做一个工人阶级和党的儿子更为幸福了。我可以说,这是过去所未曾有的。只有在我们的国家里才能有这样的年轻人,因为在我们的后面站着一个18岁的美人——年轻的、力量强大的、体魄健壮的国家。我们捍卫她免遭敌人侵犯,我们培育她,我们使她成长壮大。现在我们开始建设幸福的生活,而前面展现着更加光辉的未来。这个未来是多么使人心醉神往,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为她而斗争。正如《真理报》所写的,一位双目失明的战士正与人民一道进行伟大的长征……”
弧光灯熄灭了。室内开始有几分凉爽。客人们准备离开——他们需要去出席大会。正在此时,来了一封电报:
“我们祝贺您荣获最高奖赏,我们热烈祝贺您。马丽娅·维克多尔·乌里扬诺夫·克鲁普斯卡娅。”
大家都离去了。房子里只剩下拉娅和尼古拉。
“拉尤莎,在胸部和脸上洒点花露水或凉水,让我精神爽快些,屋子里非常闷热……授予我勋章的情况需要拍成电影,这是青年们的要求,他们的希望,不然他们就看不见我,……如果不是他们要求,我是永远不同意给自己拍电影的……”
“你要知道,科里亚,”拉娅说着,一边给他往脸上擦香水,“我想在索契休息两个月,和你待在一起。最近一个时期,我被工作累得精疲力竭,我在这儿对你是有好处的。”
“如果你累了,我帮助你安排休息,拉尤莎,但是……我准备一个人去莫斯科。我需要档案资料。这儿我得不到需要的文件。最好我们一起去,在那儿我帮你创造休息的条件,你可以去剧院看戏,参观一下博物馆,看点书。”
“科里亚,你可能去不成吧?档案资料我们帮你抄录,我们在索契度过冬天吧……”她小声地说。
“不行,不行,你怎么啦?一定需要去莫斯科。”
这时,她果断地说:
“你要知道,巴浦洛夫斯基教授断然坚持推迟旅行的意见。他说,旅行对你……你会疲劳。使自己负担过重。”
“这是我的当务之急,”他坚决地回答说,“我自己来负责吧。明天我就和青年们商量一下。需要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打开收音机,拉尤莎!
‘里维耶夫’戏院大概已经开始……”
这天晚上,索契市党委、市苏维埃、市共青团在“里维耶夫”剧院隆重召开联合会议,庆祝作家尼·奥斯特洛夫斯基荣获列宁勋章。
在暴风雨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党和政府领导人被选进了荣誉主席团,被选入荣誉主席团的还有格奥尔基·季米特洛夫和艾仑特斯·台尔曼……
被选进大会执行主席团的有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和作家的母亲、哥哥和姐姐。
……拉娅打开收音机,熄掉了房里的灯,把尼古拉的床上收拾得妥帖一些,给他放好枕头,准备收听广播。
共青团员和少先队员相继发言。他们简捷的言辞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青少年的激情。尼古拉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大会突然宣布:
“请作家、勋章荣获者的母亲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奥斯特洛夫斯卡娅讲话。”
尼古拉战栗了一下。
“喏,妈妈,可别说错了,”尼古拉面带微笑,小声地说,然后愣然倾听。
掌声平息之后,她说:
“亲爱的朋友们!我不准备对你们多说什么。每一个父亲和母亲都理解我的心情。我很幸福,因为他还活着,并为人们而感到高兴……”
“好样的,好妈妈,她可找到了需要说的话。”尼古拉说完,轻松地喘了一口气。
尼古拉的哥哥——季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也在会上讲了话。
最后是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的长篇讲话,它不断被掌声打断。
房间里拥挤不堪:客人们带来了礼物。尼古拉用手抚摸着小巧玲珑的、使人吃惊的小型货车机件模型。这个货车模型是用精选的优质无烟煤精心制作的。模型乌黑闪亮。它的弯曲处好像经过抛光处理。尼古拉还用手抚摸着一块大理石平板,上面安放着一门炮的模型。
有人打开了一台电扇,解释说:
“这不是一台普通的电扇,它不是标准件,也不是成批生产的产品,而是一台独一无二的礼品,它没有计算成本和为它花费的对社会有益的劳动。它是在一种思想支配下做成的:当敬爱的作家打开它时并说:‘哈尔科夫电机厂的共青团员为我制作了一件绝妙的和使人愉快的方便东西!’”
尼古拉的床上堆满了书。这是年轻的乌克兰作家和诗人们赠送的作品。
拉娅读着作者们在书上的题词:“献给我们之中最勇敢、最当之无愧的人。”“献给乌克兰共青团的光荣和骄傲。”
尼古拉窘迫地微笑着:
“谢谢,小伙子们,感谢你们。”
在留声机上放着一张又一张赠送的唱片。留声机的外壳上的题词是:“赠给革命战士、勋章获得者、作家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赠。”
有人对尼古拉说,哈尔科夫自行车厂特为他做了一辆专用手摇车。他笑着说:
“太好了!我要乘它飞速地从索契跑到哈尔科夫去。”
一位乌克兰共青团中央常委说:
“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乌克兰共青团中央委员会以乌克兰共青团全体团员的名义,邀请您出席乌克兰共青团代表大会。”
“谢谢,小伙子们,”尼古拉微笑道,“太感谢你们啦!既然我是乌克兰共青团中的一员,我的整个心和你们在一起,然而,要知道,只有一颗心,而我不能参加会也就意义不大了。”
“而广播呢?我们打算为您转播实况!”
“好,太好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兴奋地说,“大家关心我,并为我转播实况!请转告小伙子们,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大会的邀请。”
尼古拉对自己的健康情况常开点玩笑。说按他的判断:体温有时“耍点小把戏”,心脏不时“捣点鬼”。
“一切在于我,最重要的是不使自己束手待毙……”
在前厅还有说话声。客人们还在。传奇的装甲舰“波将金”号上的老水兵来了,前来祝贺奥斯特洛夫斯基荣膺列宁勋章。为纪念“波将金”号舰艇起义十周年,他们在不久前也荣获奖赏。这些身经百战的革命老战士守在尼古拉的床前。他们当中最年轻的也是花甲之年了。尼古拉为他们的光临感到惶惶不安,急剧而热情地握着他们的手以示答谢。他开始讲话了,像平日心情激动时那样,面色显得苍白。他谈了两代人,谈到了他们高举起义的骄傲的旗帜,说到自己的同龄人,他们荣幸地接过这面旗帜,举到我们幸福的今天。他还说到了我们的舰队,我们的尉官们,我们的元帅们和水兵们。
“你们高举起自由的旗帜,”奥斯特洛夫斯基用清晰而响亮的声音说,
“你们开始为幸福而斗争。而我们,”尼古拉企图做一个手势,竟忘记了自己的不灵活的躯体。他好像要用手示意围在床前的共青团员们,“而我们一定珍惜这一幸福,并把它带给下一代人!”
他讲完话后,便沉浸在静穆之中。只听到电扇的转动声音。拉娅看见老人中有一个人走到屋子里面,迅速地揩去眼泪。后来,沉寂打破了:共青团员们激动地握着白发苍苍的老战士们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手。
然后——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基辅食品厂优秀女突击手娜塔·西塔尔丘克以自己同志们的名义转送给您一个巧克力大蛋糕。”
大蛋糕摆放到桌上。由于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和卡佳的操劳,摆蛋糕的桌子擦洗得非常干净,光亮夺目。
“食品厂的同志们,感谢你们送来的蛋糕,但是……”尼古拉脸上假装出生气的样子,“应该向你们声明,你们的礼物,我显然不喜欢,我被迫命令尽快消灭它。小伙子们!赶快动手消灭这个蛋糕。妈妈,你负责监督,并把执行情况告诉我。”
从食品厂来的娜塔非常满意这个严厉的决定,并把垫蛋糕的雕有花纹的纸边十分爱惜地整理了一番。客人们愉快地坐在桌子旁。
“第一杯酒,”一位共青团中央委员会常务委员站起来说,“为文学界的第一个斯达哈诺夫工作者干杯!”
客人们兴高采烈,都支持这一提议。
留声机播放着奥斯特洛夫斯基喜爱的歌曲:“满载歌声,沿着生活的道路前进的人……”
“我们一起唱吧,小伙子们!”尼古拉喊道。于是大家便跟着唱起来: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也不会灭亡!……”
翌日,尼古拉仍提起去莫斯科的事。拉娅好容易才转换了另一个话题……
白天,整天忙忙碌碌的。晚上又有客人: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和妻子多米尼卡·费道罗芙娜,还有新共青团员代表团。
夜幕降临了。客人们,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和他的妻子,小伙子们——乌克兰各工厂企业的共青团员们,十分感谢奥列加·奥西波芙娜的热情款待。而她不知疲倦地宴请大家,又给大家添了小吃。时间悄悄地、愉快的流逝过去。正当情绪最热烈的时候,尼古拉宣布:
“亲爱的朋友们,我请求发言!”
就在这一瞬间之前,他还开着玩笑,说笑着,可是突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人,甚至带有几分官腔,用的是一种罕见的、截然不同的声音。刹那间,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是这么回事,朋友们,”尼古拉开始说道,“我必须去莫斯科。为了我未来的书,我需要仔细研究档案材料、原始材料和大量的文学参考书。在那里我才能得到这一切。只有在莫斯科!可见……”
“可见,”有人站起来说,“需要去!”
“说得对!”尼古拉响应说,“但是妈妈和医生不是这样看的……妈妈,别愁眉苦脸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要求我留在索契。因此我现在向你们请求,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共青团的小伙子们,说说你们的意见!”
沉默了一会儿。
有人用勺子碰得玻璃杯丁当作响:这声音简直大得可怕。
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紧锁着眉头说:
“好孩子,你去不得!”他坚决地用一只手指甲在餐桌布上划了一道。
拉娅凝视着尼古拉。他的脸上顿时笼罩着忧郁的阴影。
“就这样好了。喏,而你们,小伙子们,你们说怎么办?我该不该去?!”
共青团员们退到房子的角上,围成一团,开始悄悄地商量。拉娅偶尔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里产生了明显的分歧。反对者一个劲地争论,可以感觉到,他们想全力帮助奥斯特洛夫斯基……但是怎么办呢?莫斯科的档案馆和图书馆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而莫斯科的气候和在途中的旅行……
留心地倾听共青团员们争论的同时,拉娅察觉到站在反对作短途旅行立场上的人的论据有几分站不住脚。小伙子们诚恳地理解急于从事新书创作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从心底里赞许他的决心,但是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这位年高德劭、受人尊敬的布尔什维克的意见是具有很大分量的。
最后,协商结束了。
“喏,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意见讨论过了,说真的,我们的看法
有分歧……”
尼古拉说:
“是这样的,就是说有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①”
① 布尔什维克指多数派,孟什维克指少数派,这里是指有多数和少数的意思。
“是的,好像是这样……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决定劝阻这次旅行。”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高兴得喜笑颜开。
尼古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有生以来‘布尔什维克’还是第一次不喜欢我。总而言之,所有这些决定很少能使我满意!我要继续准备提意见。我是一个守纪律的人,我服从布尔什维克。就这样好了!多米尼卡·费多罗芙娜,您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是,好孩子,如果需要……你去好了!”
尼古拉感到轻快些。
“终于,有惟一的一个人支持我!让我握握您的手……多米尼卡·费多罗芙娜,可能您会说服您的严厉的丈夫,他会改变主意的,而那儿……”尼古拉狡猾地说:
“而我的小伙子们也会重新考虑,是吗?因为他们是共青团员们。他们可能已经重新考虑好了?”
小伙子们窘迫地犹豫不决起来:
“是的,我们希望,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尽可能生活得好一些。”
“我明白啦!年轻人……谢谢你们!”
尼古拉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要抖擞起精神似的;最后,有点没有把握地问道:
“喏,您呢,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还那样坚持自己的意见吗?”
这时,格利葛里·依万诺维奇把手一挥:
“就这样吧,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了。”
“这太好了!”科里亚响应说,“拉娅!看,怎么样?”
“我同意,科里亚。”拉娅说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
共青团员们频频为尼古拉的健康和富有成果的工作举杯。尼古拉和他们一起喝了点酒。他露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奥列加·奥西波芙娜看了看儿子那张容光焕发的面庞,悄悄地摇着头:
“哎,你是我多么顽强的儿子啊!整个的‘国会’都向你开火了,而你却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你把大伙儿都说服了。”“谁怪我是个老宣传员。”
尼古拉用一句笑话回答说。他脸色苍白,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