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心得·无限的向往(26)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庄子·逍遥游》

  一个平凡的人,经由适当的修行,可以转化成为不凡的人,像“圣人”、“真人”、“神人”、“至人”、“天人”等。在这些特定的名称中,只有“圣人” 是歧义的,因为儒家习惯以“圣人”代表德行完美的人,而德行完美在庄子看来,有时可能出于虚伪造作,以假仁假义来欺世盗名。不过,庄子也经常以正面意义使用“圣人”一词,譬如《庄子·天下》就定义“圣人”为:“以自然为根源,以禀赋为依据,以大道为门径,能够顺应一切变化的,称为圣人。”
  这样的圣人,当然是个典型。“圣”字原指耳聪目明、智虑通达,再应用于行为上,可以“万变不离其宗”,灵活处世而始终持守住根本原则。《庄子·天道》在歌诵了“道”之后,立即以圣人为例,说他“活着能与自然顺行,死时能与万物俱化,静止时与阴气同归沉寂,活动是与阳气同步奔波。”《庄子·刻意》说得更为详尽,圣人“有所感而后响应,有所迫而后行动,不得已而后兴起。抛开智力与巧计,顺从自然的规律。所以说,没有自然灾难,没有外物拖累,没有别人抱怨,没有鬼神责怪。生时有如浮游,死时有如休息,没有深思熟虑,没有预先筹划。光亮而不耀眼,守信而不执著。睡觉时不做梦,醒来后没烦恼。精神洁净纯粹,身体从不疲乏。如此虚静恬淡,才合乎自然禀赋。”
  《庄子·大宗师》的篇名已经显示,它是描述“道”这位大宗师的,而其中写得最多的则是悟道而行的“真人”。“真人”一词使人觉悟:世间有许多假人。离开“道”的都是假人,就像脱离水泉的鱼无法活命一样,假人只是苟延残喘,在变化过程中消耗殆尽,走向幻灭的结局。庄子从各方面描写真人,其中有一段是:“古代的真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后没烦恼。他饮食不求甘美,呼吸特别深沉。”这是因为他超越了凡人的嗜欲。
  另外一段是:“古代的真人,不懂得去喜爱生命,也不懂得去厌恶死亡;他施展才能时不会过度张扬,独居自处时不会过度隐藏;只是从容地去那儿,又从容地来这儿而已啊。他既不探问自己的来源,也不寻求自己的归宿;对任何遭遇都欣然接受,无所牵挂而回复本来的状态。”
  从旁观者的眼光看来,这样的真人显示了另一种样貌:他“神态高雅而不给人压力,看上去好像不够,却又无所增益;有所坚持而没有棱角,心胸开阔而不浮华;舒舒畅畅好像很高兴,行事紧凑好像不得已;他的振作,鼓励人上进;他的安顿,引导人顺服;他的威严,好像泰然自若;他的豪迈,无法加以限制;他说话徐缓,好像喜欢隐瞒;他心不在焉,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上述“真人”的表现,是来自悟道的缘故,这些我们都还可以勉强理解。庄子笔下的“至人”是“得至美而游乎至乐的人”(《庄子·田子方》),他的处境就有些难以想象了。“至人潜入水中不会窒息,踩在火上不会灼伤,行走于万物之上也不会害怕。”(《庄子·达生》)更神奇的是,“山林焚烧,不能使他燠热;江河结冻,不能使他寒冷;迅雷劈裂高山,狂风掀动大海不能使他惊恐。”(《庄子·齐物论》)
  从“至人”可以联想到“神人”。《庄子·逍遥游》如此描写:“他的肌肤有如凝雪,柔美有如处女;他不吃五谷,只是吸清风、饮甘露;他乘着云气,驾御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心神凝定,就能使农作物不受灾害,造成五谷丰收。”接着又说:“神人啊!外物不能伤害他,洪水滔天不会使他溺毙,严重的旱灾熔化了金石、烧焦了土山,也不会使他燠热。他发挥一点剩余无用的力气,就可以造就尧、舜那样的功业,他哪里肯把世间的俗务当成一回事呢?”
  在全面而深入了解庄子的思想之后,将会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是人类生命最伟大的潜能之完全实现。我们为此要对庄子再三致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