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心得·纷乱的世间(17)




  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庄子·齐物论》

  庄子擅长说话,想象力自然丰富,但是他的理解力更是可观。在他看来,一般人是怎么回事呢?
  《庄子·齐物论》如此描述:“人们睡觉时心思纷扰,醒来后形体不安,与外界事物纠缠不清,每天勾心斗角。有人善于伪装,有人心机深沈,有人思虑细密。小恐惧提心吊胆,大恐惧失魂落魄。他们发动攻击时,好像射出利箭,专门针对别人的是非来下手;他们按兵不动时,好像赌咒发誓,要求每一次都非胜不可;他们精神衰颓,好像季节步入秋冬,一天天的消沉下去;他们耽溺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办法回复本性;他们头脑闭塞,好像被箱子封住,愈来愈老朽枯竭。像这种接近死亡的心态,是无法让它恢复生机了。”
  接着,庄子一口气列出人们的十二种情绪反应,“他们时而欣喜,时而愤怒,时而悲哀,时而快乐,时而忧虑,时而叹息,时而反复,时而恐惧,时而轻浮,时而放纵,时而张狂,时而作态。”依此反省我们及周遭之人的表现,实在不得不佩服庄子入微的观察。
  如此看来,从情绪起伏波动,到利害纠缠不清,这个世界会变好吗?在提出药方之前,先要作客观周全的诊断。在《庄子·渔父》一文中,孔子向渔父请求受教,渔父只是他要先去除“八疵四患”,亦即世间纷乱的困扰所在。
  所谓“八疵”,是指人的八种毛病,内容有:“不是自己的事却要去管,叫做包揽;没有人理会却要进言,叫做逞舌;揣摩别人的心意来说话,叫做谄媚;不分辨是非就说话,叫做阿谀;喜欢说别人的坏话,叫做谗言;挑拨朋友,离间亲人,叫做贼害;称赞出于狡诈虚伪,藉此诋毁别人,叫做邪恶;不分辨善恶,两边都讨好,暗中获取自己的利益,叫做阴险。”
  这八种毛病中,除了包揽与阴险之外,其余六种都与“说话”有关,可见口舌是非多。人若管不好自己的一张口,还能谈什么人生价值观?孔子认为“刚毅木讷,近仁”,其中强调“木讷”(说话谨慎,好像口才很差似的),可谓所见略同。因此,修养的第一步,就是每当自己要张口说话时,都要先省察自己有无“逞舌、谄媚、阿谀、谗言、贼害、邪恶”的嫌疑,亦即要先检讨自己的心术是否正当。渔父在讲完这八疵之后,加上一句结语,他说:“这八种毛病,对外会扰乱别人,对内会伤害自己,君子不与这样的人做朋友,明君不用这样的人做臣子。”
  其次,所谓“四患”,是指处事时的四种祸患,内容包括:“喜欢办理大事,改变常理常情,以此谋求功名,叫做放肆;仗恃聪明而擅自行事,侵害别人而师心自用,叫做贪婪;有了过错却不肯改正,听人劝谏则变本加厉,叫做固执;别人与自己意见相同就认可,与自己意见不同就算是对的也说他错,叫做傲慢。”
  像“放肆、贪婪、固执、傲慢”这四患,其根源都是自我中心与自我膨胀。西方中世纪有七大死罪之说,所指为“骄傲、贪财、贪吃、好色、愤怒、嫉妬、懒惰”,这些死罪的根源也是盲目而偏差的自我观念,为了自己的需求而罔顾别人的权益,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若想消减这“八疵四患”的困扰,又该从何处入手?渔父的建议是:“有人害怕影子,厌恶足迹,想要摆脱而逃跑的,跑得越多足迹也越多,跑得越快影子却不离身,他自以为速度太慢,因此快跑不停,最后力竭而死。他不知道处于阴暗就可以让影子消失,处于静止就可以让足迹不见,实在太愚笨了。”
  世间纷纷扰扰,若想取得富贵,恐怕难以避免上述一系列描述,直到陷入八疵四患得困扰中。那么,何不稍安勿燥,静下来倾听并且琢磨庄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