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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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道士褚伯秀學
秋水第三
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五u 辭受、趣舍,吾終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賽。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縣縣乎若祭之有社常其無私福;汎汎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吵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虛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
郭註:貴賤之道,反覆相尋。自拘執,則不夷於道。隨其分,故所施無常。不能隨變,則不齊於道。無私德,公當而已。無私福,天下所同求。故汎汎然無所在,奄御群生,反之分內而平往者也,豈扶疏而承翼哉?唯其無方,故能以萬物為方,而莫不皆足。死生者,無窮之一變耳,非始終也。知成無常處,故不以形為位,而守之不變。欲舉之令去而不能,欲止之使停又不可。變化曰新,未嘗守故,但當就用,不可執也。若有為不為於其問,則敗其自化矣!
呂註:學者平曰係於有物,一聞道無貴賤小大,則於為不為辭趣舍之際,莫知所從,固其宜也。所謂貴賤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則有往,反為貴,往為賤;衍則有耗,衍為貴,耗為賤。則當放志而無拘,拘而志則與道大奏而不通矣!所謂少多者,物之謝施而已,非道也。謝則有榮,謝為少,榮為多;施則有斂,施為多,斂為少。當兩行而無一,一而行則與道參差而不當矣!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拘而志之謂也。無私福,則於所祭之人無所獨與,無一而行之謂也。無所吵域,與道通而不大奏之謂也。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與道當而不參差也。恃其成,則不知終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則不察乎盈虛而不知分之無常也。年不可舉,故遙而不悶。時不可止,故攘而不趺。消息盈虛,終則有始,則天行而已。是所以語大道之方,論萬物之理也,水不何係心於辭受趣舍之際哉!若驟若馳,言變化密移,則何係心於為不為之問。固將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謂也。
疑獨註:萬物之理,冥於自然,非為也,非不為也,又何措意於辭受趣舍之間哉?衍者,有餘。施者,所分也。貴賤少多,出於強生分別,非道之真理;道之真理,則一而已。以道觀之,貴不為加,賤不為損,多非有餘,少非不足,又何有責賤少多之別哉?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私福,則於所祭之人無所偏與。此下註文並同呂說。
詳道註:衍者,廣平之地。反之,則平復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貴賤往反,豈異是哉?施者,仁之用。 謝之,賜予而不以為仁,多少之數豈足計哉?反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真者,未之有也。
碧虛註:當受而不受,何為乎?彼舍而我取,何不為乎?貴賤小大,不出乎二端耳。貴賤無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稟分有數而少謝多施;宜也;世道參差而行止適變,理也;德私,則不嚴毅;福私,則不久長;有吵域,則不溥汎;有方所,則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懷之德喪矣。已上皆辭貴樂賤之義。忘我,則無短長;忘心,則無生死;忘位,則無盈虛;忘年,則任化;忘時,則任遷;忘消息盈虛,則孰為之終始?夫物無時不生,無時不化,其變如驟,其移如馳,陰陽爾,四時爾,固將自化,何容心於為不為之間哉?
膚齊云:以道觀之而無貴賤,反而求之吾身,綽綽然寬,衍也。若以· 貴賤是非自束,則與道相違。施則有多少,謝去其施,則無多無少。若執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則與道參差矣。國之有君,祭之有社,諭此心以道為主,而無所用其私。此心廣大,無所窮極,則無呵畦。萬物皆備於我,是兼懷也,無所私愛,其孰承翼拱扶之耶?無方,即無心;無心,則無短長,無生死。不恃其成,即不雄成也。盈虛隨時,不可一定,故曰不位乎其形。無古今,則年不可舉。無去來,則時不可止。大義,即道也。變動轉移,無時不然,何者為?何者不為?皆聽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將自化。
河伯未明天理物情,則猶有所疑,復以辭受趣舍為間。海若告以世間所謂貴賤少多是其一反一衍、一謝一施耳。若拘志而一行,與道差騫矣。若君之於民,德無不被。社之於人,福無所私。明道之無方,而兼懷萬物也。物之死生,乃形化之一變,非道之終始也,故成無常處,不以形為位而守之,其去不可止,其來不可禦,萬物盈虛之理,如斯而已,夫物生若馳,其機不息,任其自化,無容為不為於其間,況辭受趣合乎!此言應物貴乎無心,則死生不足為累也。
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理者必明於權,明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內,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鏑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
郭註:何貴於道,以其自化。知道者,知其無能。無能,則何能生我?我自生耳!四肢百體,己不為而成,何有意乎生成之後哉,達斯理者,必能遣過分之知,遺盖生之情,乘變應權,不以物害己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則危不能危。意無不適,則苦不能苦。雖心之所安,亦不使犯之,知其不可逃,安乎命之所遇。審去就之非已,故莫之能害也。天在內,而天然之所順者在外,內外之分皆非為也,知天然之知自行,故雖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與會相應,有斯變也。知落天地,事該萬物,而常不失其要極,故天人之道全。牛馬不辭穿絡者,天命固當也。苟當乎天命,則寄之人事而本在乎天。若乃走作過分,驅馳失節,天理滅矣!不因其自為而故為之者,命其安在?所得有常,殉名則過也。
呂註: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謂何貴於道,海若告以達理明權,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體道極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則體道者固如此也。非謂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謹乎去就。莫之能害,則知道、達理、明權而已。寧於禍福,知其不可奈而安之,則天在內矣,察於去就,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雖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則出天而之人。鏑矚而屈伸,反要而語極,則由人而之天也。自無以人滅天至是,謂反其真則其於道也豈特知之而已哉!
疑獨註:大同呂說。
詳道註:知道者必達理,達理者必明權。權者,以無心應物而不失其平,庸詛以外傷內,以物害己哉!為道而至此,則能以之應人。躪矚而屈伸,以人復天。反要而語極,此海若之論。始於齊小大,同貴賤;中於察安危,謹去就;而終於明天人,反要極。盖能齊物,則能全已;全已,則能復道;而至於要極,則反其真而已矣。
碧虛註:知化化之道,達生生之理者,必能適物之權,故樂全而無傷,察安危、審禍福、饉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內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後位業可得,而進退出處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語極致也。牛馬,天理也。穿絡之者,以人滅天。饑渴馳驟,以故滅命。黃馬驪牛,則以得徇名也。守天而不失,還朴而不偽矣。
庸齋云:此問尤妙。言既聽造化之所為,則人亦不必學道矣。朱文公問答書中,廖德明亦有此問。文公不曾答,想難言也。故莊子於此說箇權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總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權,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體,然後有此大用,明於權則知輕重也。薄,謂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數,豈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猶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察安危、饉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嘗皆說,聽之自然。天內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從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屬道心,位居之安也,跡踢而屈伸,謂進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屬人心。發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極也。牛馬四足,得於自然,不絡不穿,將無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滅天滅命徇名,則人心流於危矣!三言無以,乃禁止之辭,即知天知人,能謹守而勿失,則天理全矣!是謂反其真,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問,答如風驅遠浪,漸近漸激,至是而雪濤噴薄,使人應接不暇。須臾澄靜,則波光萬頃,一碧涵天,人之息偽還真,中肩虛湛者,有類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權以達理,察安危、謹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嘗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內,所以立體;人在外,所以應用。德在乎天,則合乎神而無方不測者也。體天居德,則屈伸從世。反要語極,則勿失其真。若然,則處己處人之道盡矣!故河伯心冥體會而無所復問焉。今學者自信不及,群疑窒心,與河伯同病者不少,儻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雲開月見,則昭昭靈靈求諸己而足,何暇它問哉!知天人之行,天當是夫,音符。位乎得,當是德,詳文義可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五十三竟
#1《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天』作『乎』逮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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