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重度书痴的黄金守则

作者:张惠菁




  1 上千万不要只读新书
  
  村上春树的小说《挪威的森林》里,主角渡边只读去世二十年以上作者所写的作品,他就是在读费兹杰罗的《大亨小传》时,认识了和他有同样读书品味的朋友永泽。两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因为一位死了二十年的作者,而发展出一段友情。
  哲学家叔本华说起当代人爱读没有价值的新书,火气十足:“平凡的作者所写的东西,像苍蝇似的,每天产出来,一般人只因为它们是油墨未干的新书而爱读之,真是愚不可及的事情。这些东西,在数年之后,必被淘汰,实际在产生的当天就应当被遗弃的,只可作为后世的人谈笑的资料。”“这些书的读者真是可怜极了。他们以为读极平凡的人的最新著作是他们的义务,因此而不读古今中外的稀罕的杰作,只知其姓名而已!其中,那些每日出版的通俗刊物尤为狡猾,能使人浪费宝贵的光阴,无暇读真正有益于修养的作品。”
  不过叔本华对于失去了生命力的古书也同样不客气:“如同地层依次保存着古代的生物一样,图书馆里的木架上也保存着历代的各种古书。后者和前者一样,在其当时,都是轰轰烈烈,大有作为的,而现在则已经成为化石,毫无生气,只有考古学家还在玩赏罢了。”
  新书是苍蝇,古书是化石,难道叔本华想叫我们不用读书?那倒也不是,只不过这位老先生品味挑剔,他认为无论什么时代,都有两种文艺,一种是不朽的,由“为科学或文学而生活的人”所创造,这种文艺的形成过程,严肃、安静而缓慢,在欧洲一世纪中所产生的作品不过半打。另一种是“靠科学或文学而生活的人”所写的,“他们狂奔疾驰,受旁观的欢呼鼓噪,每年送无数作品于市场上。但在数年之后,不免发生疑问:它们在哪里呢?它们以前那显赫的声誉在哪里呢?因此我们可称后者为流动的文艺,前者为持久性的文艺。”换句话说,叔本华以为读书应该读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持久性的文艺书籍。
  
  2 向人借书是不道德的
  
  《纽约时报》书评人布洛雅大概是最小气的书主人了,偏偏常有不识相的朋友来向他借书。布洛雅无奈地写道:“他们一派天真,对我借出书本时的心情一无所知。他们不明白,我认为自己是在给他们爱、真理、美、智慧,和面对死的慰藉。他们更没想到,我每借出一本书的感觉,就像是女儿跟男人同居时,当父亲的心里那种滋味。”像布洛雅这样的爱书人,不免有些大小眼——不是用财富地位判断人的那种大小眼,而是一种知性的势利眼。如果来借书的人,在他眼中是无法读懂那本书的,他会因为担心糟蹋了书本,而千方百计地拒绝。
  然而,即使是布洛雅这样严格的书主人,还是免不了有把书借出去的时候,那可是焦虑的开始了。诗人艾略特说,每一本新书都改变了前一本书,布洛雅的说法是:“每一本在我书架上缺席的书,都改变了剩下来的书。”书主人等待朋友还书的日子,就像是孩子去参加派对迟归的夜晚,父母亲在家紧张兮兮地等门。
  已故作家莫利和布洛雅有类似的感受。不过他的朋友更恶劣,不但把书借走,还顺便再转借给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莫利好不容易拿回自己的书后,只得语带讽刺地说,他朋友没把书交给他家里的婴儿当玩具,也没拿书当烟灰缸,真是太感谢了。当初借出这本书的时候,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它,没想到还能完璧归赵。莫利欣喜之余,顺带一提:“这样我可能也会还几本我借来的书吧”。
  有这种恶行恶状的借书人,难怪焦虑的书主人布洛雅要问:如果你真的很想读一本书,干吗不自己去买呢?
  
  3 偷书贼应该被诅咒
  
  在巴塞罗纳的圣派卓修院内,有这么一段诅咒偷书贼的话:
  “对那些偷书,或是从书主人手中借走了书而不还的人,让那书在他手中变成毒蛇,并且咬噬他吧!让他瘫痪,四肢萎缩。让他受痛苦折磨,哭喊求饶。除非他崩溃,痛苦不停。让书虫侵袭他的内脏……当他面临最后审判时,让地狱之火永远地吞没他。”
  比起现代人在墙上写“在此倒垃圾者全家死光光”,这些古代修士们可真是不遑多让。
  
  4 有书不一定要看完
  
  拥有很多书的人最怕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好多书啊!你都看完了吗?”要是回答没看完,恐怕问问题的人马上就露出“哈哈,抓到你了吧”的表情,好像是你没事故意弄很多书在家里装学问似的。回答看完了,又有几分心虚,因为很多书确实只是翻翻,或只选自己感兴趣的部分看,也有的根本就是工具书,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查阅的,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全看完了呢?
  艾柯就认为,问这种问题的人完全搞错了,书架可不是放书的储藏架,而是实用的工具,以应学者不时之需。将近一百年前也有人持和他同样的看法,美国牧师希金森曾写道,当一个学生的书多到一定程度,得找木匠来帮他多钉几个书架,很容易会碰到这样的问话:“这些书你全看完了吗?”希金森充当学生的军师,教唆他们反问:“那你工具箱里的每一件工具,都用过了吗?”
  比起艾柯,希金森还算温柔敦厚。大概太多人对艾柯丰富的藏书印象深刻,忍不住要挑衅书主人的学养,因此艾柯一次又一次被问到“这些书你都看完了吗”,问到最后,失去耐心的艾柯回答:“不是,这只是我这个月底前得看完的书!”
  不要以为艾柯真的一个月看一整间书房的书,他可能只是拐着弯子在说,我忙得很,你就别再问蠢问题了!
  
  5 随处皆可读书
  
  一讲到读书,你是不是有以下种种借口?
  “有人读书必装腔作势,或嫌板凳太硬,或嫌光线太弱,这都是读书未入门路,未觉兴味所致。有人做不出文章,怪房间冷,恐蚊子多,怪稿纸发光,怪马路上电车声音太嘈杂,其实都是因为文思不来,写一句,停一句。一人不好读书,总有种种理由。‘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最好眠,等到秋来冬又至,不如等待到来年。’”
  这是林语堂对当代人找借口不读书的批评。他接下去说:“其实读书是四季咸宜。古所谓‘书淫’之人,无论何时何地可读书皆手不释卷,这样才成读书人样子。顾千里裸体读经,便是一例,即使暑气炎热,至非裸体不可,亦要读经。欧阳修在马上厕上皆可做文章,因为文思一来,非做不可,非必正襟危坐明窗净几才可做文章。一人要读书则澡堂、马路、洋车上、厕上、图书馆、理发室,皆可读。而且必办到洋车上理发室都必读书,才可以读成书。”
  对照林语堂半世纪前写的这段文章,今天理发室里面读书的人倒不少,不过都是读《美华报导》和《壹周刊》。厕上读文章的也不少,不过是读报上的娱乐新闻和股票消息。只有在洋车上读书比较难,公交车里讲手机的人远比读书的人多得多。只有一些穿着升学名校制服的高中生,还会在车里拿出英文单词来背。不过看看台湾公交车颠簸的程度,还是别强求了吧。
  
  6 注意你的书是不是梦幻逸品
  
  小说家戴维斯(Robertson Davies)有一次在爱尔兰一户人家家中作客时,意外发现主人拥有丰富的祖传藏书。其中许多书简直是藏书家眼中的梦幻逸品:四开本的莎士比亚、第一版的珍·奥斯丁《傲慢与偏见》、第一版的比德《英国教会史》印刷本等等。不过主人显然对前代留下来的这些藏书不大感兴趣,书本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
  当戴维斯问他们,既然对这些藏书没兴趣,何不把它们卖掉呢?女主人提到,曾经有一位美国人想来家里看她的藏书,不过他来访的时间正是下午茶时候,家里正举行喝茶聊是非的聚会,于是男主人在门口挡下美国人的驾,请他改天再来。美国人碰了钉子,从此没再出现。
  其实那个美国人名叫罗森·巴哈,本世纪初著名的藏书家及古董书商,拥有无数的珍贵藏书,总价值达七千五百万美元。罗森·巴哈曾经以十五万一千美金的破纪录天价,买下1640年版的《湾区祈祷书》——这本书可能是现存在英属北美殖民地最古老的出版品,由当时马萨诸塞州湾区的清教徒领袖们印行。如果他看见这对爱尔兰夫妻家里的莎士比亚、奥斯丁、比德,他会在惊喜之余,喊出怎样的高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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