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秦锡帛,自凤阳败归后,猜忌日甚。淮水之战,又以张师旦不力战保护,致陨世子。痛恨诸将,欲行诛杀。一日与左相贾智深议曰:“张师旦虽智勇足备,而强悍暴戾,终难驾驭。孤欲因事除之,免生他日之患。卿以为何如?”贾智深曰:“此无难事,凤阳之复,大王尚未行赏,以犒功为名,赚人寿阳,诬以怨望杀之。不然,一生他变,恐诸将非其敌也。”淮王深然其策,既又以耿星星在广德逗留,不速赴援致败,亦欲逮之。贾智深曰:“一箭双雕,大王此举甚善。”淮王大喜。
议妥,即差官往凤阳、广德去讫。不知贾左相久蓄不臣,淮王之猜忌日甚,左相之觊觎亦日深。此谋一定,智深即遣心腹,通知二将,以淮王近日,妒贤忌能,谋杀功臣,已定某日。饮至策勋,实赚杀二公之谋云云。
二将自恢复凤阳后,见不行封赏,未免觖望。又闻此信,益不自安。张师旦乃以言挑邢士龙曰:“淮王为人,残刻少恩。
将军由六安州直趋历阳,血战千里,毫无封赏,将来若临行阵,谁肯用命!”邢士龙曰:“淮王之不行赏者,以丧世子,失凤阳故也。凤阳若不恢复,则吾与公罪且不免。将功折罪,亦云幸矣。尚得陇望蜀哉?”张师旦曰:“凤阳之失,世子失之,独无应得之罪乎?”我等复故城于既失之后,元大将死者,不下数十员,杀其参政,覆其全军。即铁券分封,恐不为过。吾与公等疆场备战,所望者只此耳。今懋典竟安在耶?”邢士龙曰:“不然,凡为人臣者,尽心为国,与君分忧而已。至疆场争战,皆为将者分所应当。即有功不赏,亦静以待命而已。其他非所知也。”
张师旦见说他不动,暗遣人至广德州耿星星处约会。耿星星回书,密言淮王不仁,不如推戴贾丞相,共图霸业。约于某日,会合寿阳,议图大事。”张师旦正合心意,暗暗准备,不日差官至凤阳。命邢士龙一人镇守,张师旦即随差官,同入寿阳,时贾智深已密布心腹,不时打听。闻张师旦、耿星星至,即邀入府中,直至密室。则韩某先已在内,更有参政莫绥猷、左丞杨瑊、院判王芝仙、铃辖耿青、府丞蔡传荆、章坦等,惟右相史献(白寿)连邀数次不至。时座中莫绥猷曰:“淮王近日,荒酗猜疑。在廷诸臣,人人危惧,又复谋杀有功。文武解体,元兵一至,寿阳何以当之?”今贾相豁达有度,功德日隆。
我等曷不共相翊戴,正位称尊,徐图大举。诸君以为何如?”
众人皆言如命。蔡传荆曰:“举大事者,须得人心。今我等无不愿推右相。机会诚不可失。”耿星星曰:“史献踌不至,恐泄机密,不如令人劫之。”张师旦曰:“史献(白寿)一人,焉能成事?但邢土龙尚拥重兵,守凤阳,系淮王起义之人,若不防备,内宁必有外忧。”韩某曰:“且请右相,一同商议。”
少顷,贾智深至,诸人备言众口一辞,力相保戴。惟史献(白寿)、邢士龙二人,一在内,一在外,未免稍掣肘耳。贾智深故为推逊曰:“智深有何功德,焉敢当此!”众皆曰:“人心所属,此天与也。天与不取,必有大咎。”贾智深曰:“史献(白寿)为人,隐忍少决断,不足虑也。邢士龙远在凤阳,何能便至?即至而主客相形,一战可以成擒。淮王近日日在醉乡,已与智深定计于千秋节,设宴含章殿,就席前执张、耿二将军,以掷杯为号。今日之举,即可将机就计。韩某以铁甲兵一千,阻塞朝门。耿青率壮士五百,埋伏殿角左厢。一闻钟声,即入宫捕秦氏。无少长皆杀之。淮王业有令旨,命智深画计,谋杀二将。兵入禁门,必不疑也。余皆依计而行。”贾智深更有心腹健将二人,一名项嗣昌,一名阎飞熊。俱力敌万夫,智深命随侍左右,临机应变。是日淮王陛殿,文武拜舞毕。淮王宣言:凤阳叠次陷没,失而复得。随征将士,几经血战,厥功殊伟。
孤欲仿古人饮至策勋之典,便殿设宴,君臣同乐。文武诸人当为张、耿二卿把盏,群臣举手称庆。少时供俸官陈设方物,水陆珍错,无不毕集。淮王命依次列坐,喜乐交作。
淮王一心以贾相为之计划停妥,频以目视之。贾相亦暗相照会。酒过三爵,淮王举杯,方欲掷下,忽贾智深将金钟连撞数声。见殿角下无数甲士顿起,耿青仗剑,直奔淮王,张师旦、耿星星随后。秦杞、秦梓,情知有变,掣剑上前,望智深便砍。
早被项嗣昌、阎飞熊夺剑杀之。淮王下殿欲走,耿青一把扭住。
张师旦按剑厉声言曰:“淮王残刻不仁,素无君德。我等共推左相为主,有不从者,先试吾剑。文武吓得面如土色,莫绥猷、蔡传荆等皆曰:“惟将军命。”众官无可奈何,皆曰:“诺。”
惟史献(白寿)就席前举起玉巵,望贾智深迎面便击。大骂篡国逆贼,言未毕,被耿星星拔剑斩之。淮王秦锡帛暝目大骂贾智深:“孤自金山起义以来,何负于汝?身为篡逆,祸不旋踵,天道好还。孤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必褫汝之魄。”一时骂不绝口,有耿青回顾贾智深曰:“杀之乎?生之乎?”智深曰:“速杀之,为南宋人吐气。”耿青麾动甲士,淮王及侍从内竖数十人,皆死于刀剑之下。耿青率兵直入后宫,不分良贱数百口,诛戮殆尽。贾智深乃命约定前后军土打扫宫殿。莫绥猷等始率众官,请贾智深升殿受贺,更称为寿阳王,妻韩氏为妃,长子熙为世子,次子尚幼。莫绥猷、韩某为左右相,蔡传荆为参政,张师旦、耿星星为左右都督,阎飞熊、项嗣昌为龙虎二将,耿青为指挥使,杨醹、章坦、王芝仙、汪维彦等俱任枢要。
内外文武俱加升赏。传谕各处将士,紧守要害。消息传至凤阳。
邢士龙闻之,勃然大怒曰:“智深与某等起义,共立淮王。今逆贼弑君篡国,不共戴天,誓必杀之,为淮王复仇。”遂倾凤阳之兵,直抵寿州而来。中途,早有张师旦、耿星星二将引兵来迎。邢士龙一见二将,愈加忿怒!”嗔目大骂曰:“二贼党恶弑君,有何面目,更立人世?”二将在马上欠身施礼曰:“将军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淮王残酷不仁,自取灭亡。我等所以更立寿阳王者,防元兵若至,为将军守昔日血战开基之业也。”
邢士龙怒发如雷,任你花言巧语,如何肯听,挥刀便砍。二将用枪尖抵住曰:“我等念疆场共事,故婉言劝之。公一味执迷,我等宁惧汝耶?”邢士龙复手一刀,二将不提防,虎口震破,鲜血进流,一齐大怒,双枪并举,邢士龙毫无惧怯。大战五十余合,渐次力乏,遂走。二将亦不追袭,收兵回营。邢士龙打点精神,次日力战。当日困倦,被二将劫寨。所将之兵,亦多二将部下,降去大半。
邢士龙欲战,二将闭营不出,一连数日,忽报凤阳已被耿星星夺去,家口俱陷。邢士龙大惊,只见张师旦、耿星星耀武扬武,列阵讨战。邢士龙挥刀而出,二将笑曰:“将军家口,已接入寿阳去矣。曷自苦乃尔?”邢士龙不听,二将又接战一时,不数合败走。邢士龙不舍,骤马赶来。忽踢踏一声,连人带马,跌入坎堑中。两旁伏兵,用捞钩抓起。二将回马,招降其众。将邢士龙簇拥直入寿春,押赴府中。
寿阳王贾智深一见,忙下队亲解其缚。邢土龙大骂弑君之贼:“淮王何负于汝?而汝反耶?可恨士龙手无寸铁,不能剜心抉目,为淮王招魂高祭耳!”寿阳王笑曰:“将军与智深,乃同事起义之人,淮王猜忌日甚。谋杀勋旧,为众所迫至此,非智深本心也。将军为淮王复仇,力已尽矣。将军家口,业已安处无恙。将军何不辅助智深,共图王霸之业,必区区以淮王为念乎?”士龙骂益厉曰:“与贼共事,狗彘不如!”忽奋手夺过卫士佩刀,望智深掷去。智深急闪,插入殿庭石柱上,入有寸许。火星直进。龙、虎二将,忙将士龙依旧缚定。智深知不肯降,命推出斩之。邢士龙至死,骂不绝口。贾智深怜而葬之,卹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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