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2期
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作者:采 梅
肖岚在陈端生的床头伫立了几秒钟,她想问他:“你后悔了吗?”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中午公司管饭,你就到楼下的餐馆中吃午饭吧。”
肖岚离开了家门,她走在楼梯上,耳边再次响起梦中那只骷髅说的话:“你为什么如此恐惧?”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肖岚准时地赶到了龙翔公司,在走进大门之前,她从包中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面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才迈着优雅的步态向经理室走去。
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人也不是很多,但看上去都很忙碌,各自紧张地工作着。她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最大的感慨是想起了自己过去拥有的那家小公司,在那里她是主人,而在这里,她要听从主人的使唤。她应聘的岗位是总经理秘书,她想没有人会比她更胜任这一职务。
她走到经理室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一个三十四、五岁左右的男人坐在老板桌前,两手交叉着平放在桌面上,这种姿势是典型的场面上的老板的姿势,虚张声势,让人望而生厌。
那男人仔细地打量着肖岚,那眼神让肖岚很不自在,不过,作为一个足够漂亮的女人,她已经习惯于男人们注视自己的目光了,所以显得很平静。
办公室不大,陈设很简单,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墙上的两幅壁画,一幅画的内容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修道者正迷茫地站在一扇古老的门前,那扇门的四周雕刻着很多姿态各异的眼睛,那些眼睛无一例外地睁开着,似乎在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企图探寻这个世界尽头的秘密。那修道者的双手扣成一种很怪异的姿势,似乎正虔诚地对着那扇神秘的门冥想着什么,闭着眼睛的脸庞被一层虚幻的光芒笼罩着。
另一幅画的内容是一个浑身涂满鲜血的男人跪在一具伶仃的骸骨前,双手合什,正对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骸骨顶礼膜拜。
“这两幅画画得还不错吧,肖小姐,哦,不,肖秘书。”总经理的声音很沙哑,让人觉得有点别扭。
“我对绘画不是很了解,只是觉得这两幅画让人看了感到很压抑,色彩也很阴暗,内容更是古怪,也许是作画的人境界太高深了吧。刘总的欣赏境界想必是很高妙的。”肖岚把视线从画上转移到总经理的脸上,发现这位名叫刘卫星的经理仍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竟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像肖秘书这般精致的人儿必然喜欢像法国雷诺阿那类印象派的作品,甜蜜的明快的,还带着梦幻般的浪漫和遐想,让你陶醉在其中,甚至可以暂时忘记现实世界的残酷。我想你最喜欢的作品应该是那幅《达薇小姐的肖像》,因为,你看起来很像那幅画中的人。”
肖岚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有点阴沉的刘总还是个很善解人意的有趣人物,不由得增添了对他的好感。
刘总饶有趣味地望着肖岚,嘴角现出一丝隐约的讥笑,他那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这么说来,肖秘书一定是个活得很幸福的人儿了?”
肖岚这时抬眼又望了一眼刘总,发觉他整个身体似乎在颤抖不已,牙齿因为拼命往一起挤压,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音,似乎在强烈地抑制某种可怕的情绪,他强自镇定地从身后的酒柜中倒了一杯酒,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然后,重重地坐到椅子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像是贴上去的标签似的笑容。
“肖秘书,在昨天的招聘会上,你应该看到,有很多年轻的姑娘比你更适合做这份工作,她们刚走出校门,没有心机,没有家累。但是,我最终还是录用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肖岚不解地望着刘总,刚想张口问什么,刘总摆了摆手,制止了她正要出口的话语。他温情脉脉地说:“因为我从你那焦灼的眼神中看出来,你正处在困境之中,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份工作,我一贯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决定把这份工作留给你。我猜的对吗?”
肖岚无语。
刘总潇洒地笑了笑,用一种暧昧十足的表情对她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想了解一个人,只要读懂他的眼睛就可以了,对吗?肖秘书,你有一双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你疯狂的眼睛。恰巧,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研究人类的各种眼神,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肖岚的双眼顿时焕发出一种足以令世间最虔诚的清教徒心折的光芒,不论是天使还是魔鬼,在这样炫目幻彩的光芒面前,都会甘愿为她驱使。她的脸上浮起了魅惑诱人的笑容,她也以一种暧昧十足的巴结的腔调说道:“刘总,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刘总的眼中滑过一丝隐隐的紧张,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你很像李思廉。霍华扮演的电影《飘》中的男主人公阿希礼,从发型到脸型,甚至是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不迷恋那样的男人,你难道不知道你自身的魅力?”
刘总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这时,一个门卫推开了门,送进来一沓报纸,总算打断了他们这番谈话。
肖岚拿起一张本市日报,上面的一则新闻吸引了她,讲的是最近很多居民打电话反映,他们的住宅区经常在夜里发现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的穿着花旗袍的女鬼模样的塑料人偶,经查实,是一家服装厂为了倾销仓库中积压的老款旗袍而想出的促销歪主意,已明令禁止他们不要再做这种令人恐惧的下三滥广告,望广大居民不要恐慌云云。
肖岚看完了新闻,不禁也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她想,电脑上的那个女鬼,大概也是那家可恶的服装厂搞的恶作剧了。
刘总正从报纸上方意味深长地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一只猫正在欣赏一只困在墙角的老鼠。
我来自地狱
陈端生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他感到腹中饥肠辘辘,便下楼到小餐馆中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家中,百无聊赖地燃起一支烟,舒适地仰起头,徐徐地喷吐出袅袅的烟雾,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发现身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包装精美的碟片,名字叫《中国古典之笛子乐曲》,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这一定是肖岚临走时放在这里的,她知道这类东西是他的最爱。
他把碟片放进影碟机,打开了电视机,画面上是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在吹奏一首凄清幽怨的笛子乐曲《妆台秋思》,陈端生的整个身心都融进了那清远绵长的笛声中,忘却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久违的怡然自得与清雅宁静之感油然而生。他在陶醉中闭上了眼睛。
一曲未终,笛声嘎然终止,一个阴森可怖的似乎来自地底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罪人,地狱之门已经为你打开了。”
陈端生惊恐地睁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画面中出现了一双鬼气森森的熟悉的眼睛,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闪着幽光的瞳孔,那双眼睛也在盯着他看,似乎能够穿过他的身体,看透他的灵魂。
陈端生像一条被海潮抛到沙滩上的鱼,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被捕鱼者死死地扼住,呼吸艰难,心如死灰。
镜头缓缓后退,画面上渐渐地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正在疯狂地狞笑,边笑边狂叫:“魔鬼只会找上有罪的人,你下来吧,地狱中有两个被你残害的生命在等着你。”
陈端生全身像筛糠似地颤抖不已,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天哪,难道他真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他怎么会在这张碟片上?难道肖岚所说的幽灵就寄居在这张碟片中?”
画面上的那个人仍旧在大笑,那刺耳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划向陈端生脆弱的心灵。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淌,他再也不想听到那来自地狱的狂笑声了,伸手刚想关掉电视,那个男人的脸庞已经消失不见。
画面上又出现了一个高高的玻璃瓶子,瓶子里面装着一个浸泡在液体中的胎儿,那胎儿很小,却五官俱全,正紧紧地闭着眼睛,沉睡在防腐液中。
那个胎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陈端生,张口说话,声音老气横秋:“冷,这里多么冷啊,下来陪陪我吧,你这个魔鬼附身的家伙,是你让我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没有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我现在应该在人间的花花世界中,绝不会被囚禁在这阴冷潮湿的玻璃瓶里。下来吧,地狱的大门已经为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