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0期
仵作秘籍
作者：长弓飞矢
潘金莲用砒霜毒死了武大郎，西门庆第一要做的事，便是请何九叔喝酒。何九叔就是当时阳谷县的刑事“法医”。酒喝得差不多了，“西门庆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九叔，休嫌轻微，明日别有酬谢。’何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大官人便有使令小人处，也不敢受。’西门庆道：‘九叔休要见外，请收过了却说。’何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依听。’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无多言。’”
由此可见，仵作之责，重于泰山了，实乃古人所说“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现今司法丑闻里，最重要的环节也还是出在法医之一关口。司法认定至关重要，可谓一言九鼎。
且不说这些丑闻，单讲现代法医在司法勘验过程中，借助的全是科学仪器，比之古代完全凭借经验，虽是严谨了些，倒也取了巧了。而过去仅凭经验，竟也把仵作这一技艺发展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实在令人叹服不已。
从前有一案例，说有一个乡民，叫自己的外甥跟邻居家的儿子到山上去种玉米。可是二人上山后，竟然两天两夜都没回来。乡民大惑不解，上山一看，原来二人早已死在山上了。乡民赶紧报官。县官一听，便带着衙役、仵作人等赶到事故现场。只见一具尸体在山上临时搭的小茅屋外面，后脖颈骨被砍断，头部和面部有刀刃砍斫的伤痕；另一具尸体则在茅屋里面，左项下、右脑后也有刀刃砍斫的伤痕。
见到屋外的尸体，众人说这是先被杀伤而死的；等见了屋内的那具尸体，众人说这是自杀而死的。
县官也以两具尸体各有伤痕，又没有别的财物，便下结论说，这是两人互相斗殴致一人死亡，另一人自杀，便欲结案，起轿回衙。这时，仵作开口了，说：“不对。一般情况下，这样的案子，是可以推出两人斗殴致一人死亡，另一人自杀；但是，屋内尸体上的右脑后刀痕很可怀疑，因为这一刀是致命伤，哪有自己拿刀从脑后自杀的呢？手不方便啊。”
后来没隔几天，捕获到了一个嫌疑犯，经审，果然是他杀害了那两个人。
这样的事例是很多的。
有位仵作验一个被杀在路旁的尸体，起初怀疑是强盗杀的。待到检点全身，发现衣物全在，遍身有镰刀砍伤十多处。仵作想，强盗要杀人只为取财，现在财物在而伤痕多，应该是仇杀才对。于是传唤死者的妻子问道：“你丈夫平日跟什么人有冤仇最深？”回答说：“我丈夫向来与人没有冤仇。只是近日有某甲前来借债，没有借到，曾有几句粗口，但说不上是冤仇深的。”验官默记下某甲的住处，于是差人分头告示某甲住地附近的居民：“各家所有镰刀尽数拿出来，立即呈交验看，如有隐藏，必是杀人贼，将予追究查办！”不一会儿，居民送到了镰刀七、八十张。验官将它们按次序陈列在地上。当时正值盛暑天气，内有镰刀一张，苍绳飞集其上。验官指着这把镰刀问是谁的，一人出来说是他的。验官一看，正是那个借债人。当即将其逮捕审问，那人死不认罪。验官指着镰刀叫他自己看，对他说：“众人的镰刀上都没有苍蝇。现在你杀人留下的血腥气仍在，所以苍蝇集聚。难道能隐瞒得了吗？”左右围观的人都为之失声叹服，那个杀人的人也叩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上面两例似乎可以归于智力的成就，而下面两例，除了智力，更重要的则应归于技法了。
有一个深池中淹死了人，很长时间后，事情被有势力的人家因为仇事揭发了出来。县官下来，见皮肉都没有了，只有髑髅和骸骨还在，好几个仵作都不肯验。上级督责甚急，独有一位官员出来承当，当即进行就地验骨。先点检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害痕迹。于是取来髑髅加以净洗，用干净的水瓶斟水细细从脑门穴灌入，一股细泥沙屑自鼻窍中流出。验官说，这个人是生前溺水而死的。原来，生前溺水，人会因鼻孔吸气，吸入泥沙；如果死后入水，显然什么也不会有。
还有一例，说是有一人，心胸狭窄，因一件小事与人争吵了几句，不忿，便自尽了。家里人便想诬赖那个跟他吵架的人，先用榉树皮在其身上罨敷成一种伤痕，死者就像是用他物打伤一样。
几个仵作都被蒙蔽了，像这样处心积虑害人的，要不是遇到高明的验官，只怕冤案是一定的。这要怎样来辨验呢？其实，只要看其伤痕里面是深黑色，四边青赤，散成一痕，而又没有浮肿，就是活着用榉树皮罨敷成的了。因为人活着血脉流行，与榉皮相辅而成痕（如果用手按下，痕损处虚肿，那就不是榉皮罨敷成的了）。如果是死后用榉皮罨敷的，就没有扩散远伸的青赤色，而只是微有黑色，按之不硬，这样的伤痕就是死后罨敷出来的了。因为人死以后，血脉不行，榉皮便不能发挥效用了。
正如何九叔见到武大郎的尸体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望后便倒一样。高明的仵作就跟高明的医生一样，望气便知病的深浅。
据资料记载，最高明的仵作大师莫过于南亲提刑官宋慈了，他在前人著作《内恕录》、《折狱龟鉴》等书的有关记载基础上，参以自己的实践经验，吸收了当地民间流传的医药知识，编著了一本《洗冤集录》，详载仵作各种技法。现代法医理论在我国建立起来之前，宋慈的《洗冤集录》便是仵作行的《葵花宝典》了。
第一式、验尸
（一）身上应检件数：
正面：）发长（有无髻子、发长多少）、顶心（囟门）、发际、额、两眉、两眼（或开或闭，如果是闭着的，要拨开眼睑，验看眼睛全还是不全）、鼻（两鼻孔）、口（有的开有的闭）、齿、舌（如果是自缢死的，要看舌头有没有抵齿）、颔颏、喉、胸、两乳（妇人两乳房）、心腹、肚脐、小肚、阴茎、阴囊（外部验看以后，还要用手捻捏两睪丸看全与不全。妇人阴部叫产门，女子阴部叫阴门）、两大腿、两膝、两小腿、两脚腕、两脚面、十脚指。
反面：脑后、乘枕、颈项、两肩胛、背、腰、两臀瓣（有没有杖打的伤痕）、肛门、大腿后侧、两腿弯、两腿肚、两脚跟、两脚板。
左侧：左项下、脑角、太阳穴、耳、脸颊、脖颈、肩膊、肘、腕、臂、手、五指（齐全不齐全、拳握不拳握）、腋窝、胁肋、胯外、膝外、外臁肕、脚踝。
右侧：与左侧相同。
按前后左右由上而下顺序对尸体各部位进行全身普检，尤以“顶心（囟门）、两额角、两太阳穴、喉下、胸前、两乳、两胁肋、心腹、脑后、乘枕、阴囊、肛门”等部位最为重要，要反复察看，这些都是要害致命的部位（妇人看阴门、两乳房）。
要害部位只要有伤，即使不是致命伤，也要大喝报出来。
（二）死人年纪大小，一定要众人在一起估算，同时，必须仔细看尸体的颜貌填写清楚。最好的是询问死者血亲，这样是最为真实可靠的。
（三）凡验尸，先要令人多烧苍朮、皂角（消毒，去恶气），然后再到尸前。检验完毕，在大约三五步远的地方，令人将醋泼在炭火上，打从上面走过，身上的秽臭之气就会自然去掉了。
（四）验尸时要多备葱、椒、盐、白梅等物，以防尸体上的伤痕不见处，借以拥罨。还要带一只砂盆，用以捣研上述药物。
（五）凡检验覆验，需要专心一意，不可回避秽臭。切不可遮蔽阴茎、产门之类，这样很容易出现判断失误。
要仔细验查头发内，肛门、产门内，怕有铁钉或其它东西在内。
（六）检验出致命要害处了，方可押双方当事人和证人、亲属等使令看见。切不可容许他们近前，恐损害尸体。
（七）被伤处需要仔细量度长、阔、深、浅、小、大，定出致死的原因。
（八）仵作行人受人买通后，多以茜草投入醋内，用它涂在伤损地方，伤痕便会隐而不见。用甘草汁解之，便可破掉这样的阴谋。
（九）人体本为赤黑色，死后变化作青膒色，尸体上的伤痕不易显现。遇有可疑地方，可先用水洒湿，再用葱白拍碎使开，涂在可疑处，以醋蘸纸覆盖在上面。等候一个时辰之后除去，用水洗，伤痕就会现出。
（十）假如尸体上有数处青黑，可用水滴到青黑的地方，是伤痕便硬，水止住不流；不是伤痕处软，滴水即流去。
（十一）检验尸及骨头伤损处，痕迹不见，可用糟醋泼罨尸体，在露天处用新油绢或明油雨伞罩在想要见到的地方，迎日隔伞看，便可看到伤痕。如遇阴雨天可用炭火隔照。这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如果这样还是看不见，则将白梅捣烂，摊盖在想看到的地方，再拥罨看；如果还不能完全看清楚，那就再用白梅取肉，加上葱、椒、盐、糟等放在一起磨碎，拍成饼子，用火煨到极热，烙伤处，下面先用纸衬垫起来，便能见到伤损。
从前有两个人斗殴，顷刻一人扑倒而死，见证分明。及至检验，尸体全身并无伤痕。验官甚感困扰。当时正值寒天，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即令人挖掘一坑，深二尺多，依照尸体的长短，用柴火烧热到适当程度，放尸到坑内，用衣物覆盖起来。
良久，觉尸温，抬出尸体用酒醋泼纸敷贴，致命伤痕于是现了出来。
（十三）拥罨检验完毕，仵作行人要喝报尸体的全身应检部位，说：尸首仰卧，从头喝报起。顶心、囟门全，额全，两额角全，两太阳穴全，两眼、两眉、两耳、两腮、两肩并全，胸、心、脐、腹全，阴肾全（妇人为产门全，女人为阴门全），两髀、腰、膝、两臁肕、两脚面、十脚指并全。
左手臂、肘、腕并指甲全，左肋并胁全，左腰、胯及左腿、脚并全。
右也同左一样。
翻转尸亦是同样喝报齐全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