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3期
我们是两条狗
作者：后德载物
主人很疼我，自然不会让我受委屈。但是主人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讲个度，不能不及，也不可过度。规定我的饮食，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他说这叫做事可行可止。还说做狗有时候就如同做人，要讲政治的，不是谁给的都能吃，主人家的人亲手喂的才行。而且只能在家吃，旁人在外面给的东西，哪怕是山珍海味鲍鱼熊掌，连嗅一嗅都是罪过。还有不让吃不吃，让吃了才能吃，不然必遭鞭打锥刺。有一次，主人的小孙子拉了一泡屎，就摆在我面前，袅袅的蒸腾着热气，香味直钻鼻孔，我使劲憋使劲憋，哎吆！难受死我！心想，算了吧！痛快了再说。一跃窜上去，三口两口，吞了个干净！美啊！舔舌咂嘴间，就感觉屁股上钻心得一疼。原来女主人正拿了铁锥子站在我背后。等主人下班回来，又是一顿暴揍。我可长记性了，狗改了吃屎。
其实，主人还是很疼我的，我有生以来，才被打了两次。我是一条有思想的狗，每次吃亏挨打，我都记得真真的，改得透透的，绝不能再犯第二次。不像隔壁那条仁兄，哪一天不哀号两次，毒气消不了。
第二次挨打全怨我自己，本来主人很喜欢我，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拥抱我，爱抚我。我蹭他，舔他的手，舔他的脸，甚至嘴。他都高兴地笑骂我。那次，他把自家的小轿车停在宽敞的院子里，我正吃着食盆子里的肉，邻居孩子进到家里上了车，打开钥匙，车喇叭啪的一个声儿。事过后，主人好揍我。大骂，你是干什么吃的，只吃饭不管事啊你？知道你的天职吗？看家护院！看家护院！接下来，主人跟我讲了好多做狗的道理。女主人揶揄：“讲那么多，它听得懂吗？”
照实讲，我听得懂，我听得津津有味。主人讲了很多，他说：“就人类讲，做人要忠君报国，这里的君你不妨把它看作你的上一级长官，如果级级遵守这个法则，人人如此，就会上下一心，战争没有打不赢的，国家没有建不好的。可是有些人就高喊，忠于共产党，做人民的公仆。其实他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实际上没照说的去做，做事很不敬业，只知道私设小金库儿逃避上交国库，养二奶，天天下馆子，唉！这都是屎啊！会吃臭了嘴巴，吃臭了心肝的。当然，这都是个别现象。都是我辈中的败类。最主要的是，你做狗更要忠君护家。君当然是……”讲了好多思想方面的做人做狗的道理。然后，礼拜天教了我各种各样的本领。
我严遵主人的教导，极力迎合主人的一笑一怒……
主人对我越来越爱护有加。他对人讲：“这条狗，十万，我都不换。”
忽然主人回来不再亲近我了，我纳闷，后来才知道，原来主人的小儿子在国外出事了。把个主人愁得一个劲地抽烟。还和女主人嘀咕只要生命没事，钱没问题啊。反正很惨，就是有钱不知道怎么使。后来也不怎么了就没事了。再后来就把小轿车买了，又买了一辆排放量更大的轿车。听司机和女主人说，这种轿车，下雪不怕滑，撞车不死人，超车一个顶三。我的天！主人换了三个司机，个个都能吹，嘴上功夫比我还牛。还听司机说，这车值八十万，全市最好的车了。反正我也没钱的概念，八十万是多少？不知道能买几泡屎。我忽然特想吃屎，妈的！太对不起主人了。
这世上的事变化太快了，主人出事了，仨月没回家了。被纪委双规了。我好想主人！
一位陌生人被请回家，并得到了贵客的礼遇。这位陌生人挡住女主人送来的一沓钞票，说：“我尽力吧。”女主人边抹着眼泪边送走了陌生人。
男主人走了，听说被注射了一针药水。走得很安详。
一家子都在哭，默默地流泪，偷偷地在家办丧事。
食盆子里的食物满满的，我没有一点胃口。主人死了，我怎么可以独活在世上呢？
在主人死去的第十天，我的魂魄也脱离了肉体，灵魂飘在空中，我看到，主人的院子最大，房子最高。我难过地向它挥挥手，就此别过。
在黄泉路上，我追上了主人，我们拥抱痛哭了一场。携手来到阎王处报到。
阎王让判官拿出两张表，让我们填写。
我问判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张是人类的表格，而我主人的表格却是狗类的表格啊？”
判官刚要说话，阎王挥了挥手制止了他，道：“没错，怎么会错呢！你们其实是两条狗，你们上辈子，是一对癞皮狗。因为你们表现好，就他——”阎王说着，用手一指我的主人，继续说，“表现更出色一些，就让它投胎做了人，其实他还是在履行一条狗的职责，为国家守财，可他不让狗吃屎，扼杀天性，自己却吃屎……”
主人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没吃。”
把阎王气乐了，道：“光你儿子每年几十万的花销哪来的？那么些房产哪来的？存在你亲戚账户上的钱加起来有多少万？你不会说都是你的工资吧？单凭工资？你八辈子能争一个零头吗？你敢说你没吃屎？你狗性！癞皮狗的底子！生前讲话讲得多好！可你怎么做的？我还冤枉了你啦？”
主人的汗就下来了。
只听判官道：“下辈子你们互换角色……快填备案表，快填备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