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期

雨夜惊魂

作者:谭成举




  清朝末年,南山一带出了个大恶屠,外号叫麻五。
  却说这天,麻五要去一个叫天上坪的地方杀猪,那请她的主人叫胡氏。胡氏独自一人寡居,虽年届不惑,却是姿色万分,特别是那双狐眼,任何人看了都觉得舒心。为此常有好色之徒跟踪而至,欲与之交欢,哪知双眼一贴近门缝,见到的不是一条狐狸的尾巴朝门缝伸来,就是一个厉鬼的脸面贴向门缝,吓得一个个面若土色,回家后一年半载还回不起阳。至此人们便说她是鬼狐之身,无人再敢打她的主意了。这天胡氏来请麻五杀猪,麻五本是犹豫了一下的,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得不对鬼狐有些顾忌。但他又怕因此坏了自己的名声,今后失了威信,所以他只得勉为其难,再说那胡氏给他抛了个眉眼,他就不自觉地随了胡氏而去。不过,这头猪他却杀得不怎么利索。
  杀完猪,时间其实刚过晨时,按往常的惯例,即便再怎么拖沓,海吃牛饮,也不过未时,就是他磨磨蹭蹭回到家中,也还要个把时辰天才刹黑,因为从天上坪到麻五居住的镇上也就十余里路。哪知麻五今天偏偏遇到了胡氏这样的人家!胡氏又对麻五显得格外的热情,所以,麻五就失却了惧怕,那脚就生了根,哪能迈得了步?麻五便磨磨蹭蹭地绵酒。几杯酒下肚,抑制不住,那性就开始乱了,麻五就时不时地打胡氏的主意。那胡氏呢,好像一点儿也不厌烦他,一直陪他长饮不辍,缠缠绵绵的,却又不给麻五交欢的机会。这样,二人就直饮到傍晚时分方才作罢。
  饮罢酒的麻五还是忘不了要享受女色,正当他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时,胡氏就笑骂着打了那宝贝一巴掌,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也就是这一打,麻五那尿就在这时涨了,而且涨得十分的厉害。他就不得已去畅快淋漓地撒了一场。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一泡尿一撒,那宝贝却沉沉地睡了过去,任麻五怎么挑逗,它就是蔫蔫的怎么也不听使唤。麻五知道今天眼看就要到口的“肥肉”是吃不成了,便很是扫兴地骂咧了几声。
  麻五打算回府了,他从来不敢在外过夜,他自知作孽太多,怕晚上睡着了别人对他下手,更何况今天又是在与这怪怪胡氏打交道。
  胡氏却要挽留他,说,天色这么晚了,又是劳累了一天,且路途遥遥,你怎么吃得消?就别走了,怕中途有个什么不方便呢,那不是要让人笑话?再说,这一去要经过杀人坳,那里丛林森森,道路荒芜,又是往年处决人犯的地方,据说那里晚上是经常闹鬼的,况且,今夜雨下个不停……
  胡氏的话,按说,那自然是瞌睡来了遇枕头——找都找不来的好事,但是,麻五哪敢?尽管他极想留下来,可是想到别人的报复,想到传说的胡氏是鬼狐之身,就连两胯间那“小弟弟”也变成了缩头乌龟。再说麻五又偏偏是个最怕别人瞧不起他的人,他觉得,如果别人瞧不起他,他今后在世上混就不会顺利了,他若今天在胡氏面前显现出胆怯,那他今天怕是难以走出这天上坪了。就心想,今天我偏要做给你看看,看我麻五是不是个胆小鬼?至于你胡氏,那是笼中的鸡,砧板上的肉,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今后来享受你。这就把眼一埋,把脸一板,很不高兴地说,我麻五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想我麻五,连活人都奈何不了我,那死鬼还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他早已顺手扯了件胡氏的蓑衣斜斜地披了,又顺带拿了顶胡氏的斗笠歪歪地戴上,恼恼地背了行头,杵着挺肠趔趔趄趄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先时,那酒还没怎么发作,麻五倚了挺肠走得也还算顺畅。可是,一进入杀人坳,却不是那么回事了,那脑就开始胀了,那眼就开始花了,那脚脚手手的就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每前进一步,就要花费十分的气力。当他好不容易到得阴森森的丛林边缘时,天已开始刹黑了,当时又正直阴雨不断,那雾更是在山野萦绕,不愿离去,虽说那天是月中时分,放眼四望,到处却是朦朦胧胧的,难以辨得明白。
  麻五就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的麻五就由着脾气横冲直撞。当然,那路又岂是由得他横冲直撞的?他的背篓就被什么抓住了,使他难以向前迈步。
  我日你妈!麻五恨恨地怒骂一声。
  骂过之后,麻五眨巴眨巴眼,就觉着好多了。
  麻五就又准备走,可是,才走得几步路,他就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好像后面有什么在响。
  麻五停下脚步转身朝后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麻五又走,后面又稀里哗啦地响。麻五走,后面就响;麻五停,后面就一片死寂;麻五走得急,后面就响得快;麻五走得缓,后面就响得慢。
  这就日怪了,谁敢跟我麻五开玩笑?麻五心中疑惑了。看来这里还真就有鬼?
  还是赶快走出这杀人坳吧!麻五觉着人还是别和鬼斗,快快走出这鬼地方是上策!麻五加快了步子往前冲。自然,那吓人的稀里哗啦声毫不松懈地紧跟着撵。
  麻五冲出了十来步,又不对劲了,只觉头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竟把他的斗笠揭得不知了去向。接着就是“噗啦啦”一阵巨响,有什么东西向前急驰而去,让麻五本能地倒退了几步。要不是他惊惧间不自觉地将那挺肠提起来并拿横了而被两旁的荆棘、树木挂住,他是难免要摔个仰面八叉的。再接下来就是前方不远处传来几声怪叫,更是让他心中生出十分的寒意来。
  麻五摸一把头上的冷汗甩了,但并未能让那直往嗓子眼蹦的心平和下来。麻五就想,这地方还真他妈邪乎,怎就让我生出了怕字?
  麻五就大声地骂骂咧咧起来,一则用以解恨,而更多的呢,则自然是用来壮胆了。
  但是,后面的响声并没因为有麻五的叫骂而停止,它仍是那么坚持不懈。这让麻五真的不知所措起来。麻五就断定今儿个确实是撞到鬼了!
  麻五的怀疑是正确的,因为那后面除了要与他抗衡到底的响声外,似乎隐约又增加了像猪样的哼哼声。麻五站了下来,集中听力听了听,那哼哼声是存在的,而且正在由远及近由轻到重地追了上来。那声音先是像猪正对着来犯者的低声咆哮,接着是它被捉住了的尖叫,最后则是它被尖刀刺入心脏后的闷叫了。这叫声的变化过程,麻五是再也熟悉不过了,活脱脱是他杀猪时的真实再现。这叫声,要是在往日,麻五听来是十分过瘾的,刺激!快乐!可这会儿听来,却让他心惊胆寒了。他知道,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除了鬼杀猪外,是不可能有人杀猪的!
  不过,麻五的心惊胆寒仅仅是个开始,因为那叫声过后,接下来又出现了似猪似人非猪非人的另一种形式的叫喊。
  麻五,还我命来!麻五,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喊声由低到高,由缓到急,由单一到群体,似闷雷,似洪流,排山倒海般地疾疾撵来。
  这下麻五真的就急了,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往日不可一世的那种威风竟荡然无存。
  麻五想奔跑了。他提了提脚,那脚却重似千斤,提了几次都没提动。他想,一定是那鬼司了定根法。他曾听老辈人说过,鬼在抓人前是要司定根法的,免得到手的“财喜”跑脱了。
  麻五见跑是跑不掉了,就干脆将背上的行头放了下来。他要看看那鬼到底是什么样的鬼,他要与它搏一搏,就是万一到了阴曹地府也好找它报仇。
  朦胧中,麻五就看见了那鬼。那鬼在距麻五十丈开外的一荆棘丛中慢慢往外斜斜地冒了出来。它倒披了蓑衣,只是无头无手。麻五是听人说过的,无头的叫桩桩鬼,往上长的叫长鬼。据说,桩桩鬼是人在生时被割去了头的,它只喊冤吓人而不拢身害人,胆大的人是根本不把它当回事的。而长鬼则是不断地往上长,长到一定程度就倒下来,将它想害的人压死。要想战胜它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从它头上扔过去,它就会矮下去然后消失掉。可既是桩桩鬼又是长鬼的,麻五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管它呢,死了卵朝天,不死又过年!麻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决定搏一搏。
  镇静下来的麻五开始反击了。他将手中的挺肠朝那鬼头上扔了过去。那鬼果真就倒了下去。
  恶鬼也还是怕恶人呢!麻五就笑了。
  可是,麻五的笑还没有完全展开,就不得不夭折了,因为那鬼又站了起来,而且比先前还高出了几分。
  麻五又开始心虚起来。
  麻五仍反击。他开始扔背篓中的行头了。
  然而,这传统的方法并不灵,那鬼总是倒下又站起来。
  麻五可摔的东西摔完了。那鬼得意地笑了起来。
  麻五的脑中就一片空白。
  麻五就倒了下去。
  第二天,鬼样的麻五才回到镇上。
  回到镇上的麻五就一时哭一时笑,一时驻足一时飞跑,不时凄厉地叫着鬼来了鬼来了。
  麻五疯了。麻五再不能杀猪了。
  其后,人们便不见了胡氏。有胆大的好事者去天上坪想一探究竟,只见孤零零留下一幢茅屋,却是大门紧锁,窄窄的院坝里已开始长草了。于是,私下里便有了多种版本的传说,有的说胡氏乃鬼狐之身,这会儿还能让你见到她的踪影?怕是哪时还要现身的;有的说胡氏可能是革命党,是专门来伺机惩治麻五来的,现在去山外回革命党了,说不定哪时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