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张云飞打官司
作者:臧勇强
人事科长楼丽珠是个四十多岁的妖冶女人,趁机拍马屁:“局长说得对,决不能让他赢!工业系统类似情况还有不少呢,要是被他打赢官司拿到了钱,其他职工肯定会闹事的!宁可错杀一百,决不能放过一个!他想拿走一分钱,哼,没这么容易!”
朱之容耷拉着脑袋咕哝道:“我一切听从领导的指挥!”
会议最后决定抵制法院判决,出高价请律师上诉,争取驳回重审,同时找县领导给县法院施压:都像法院这样搞,还叫我们怎么做工作?!
判决书尚未生效,张云飞就接到了法院通知:被告提起上诉了。他急忙去找胡律师,胡律师若无其事地说:“这是他们的权力,很正常啊!”
张云飞心里七上八下:“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出庭!”
胡律师爽快地应道:“没问题,不过你还得交2500元代理费。”
张云飞吃了一惊,收了我2500元,才出庭说了几句话,还要这么多,这也太贵了吧!
胡律师看出他的心思,便说:“没办法,这是行规!要不你自己出庭吧,反正也就这么点事儿!”
张云飞沉吟道:“我考虑考虑,到时候再定!”
折腾了大半年,投进去5000多元,连一分钱老本都没收回来,那1200元诉讼费,能不能拿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再往里扔钱,这官司岂不是白打了吗!唉,求人不如求己,反正也就这么点事儿,还是自己给自己辩护吧。
张云飞决计自己当律师,白天赶到乡下去上班,晚上泡在网吧里查资料,一连多日,累得精疲力竭。
眨眼到了12月,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那天,张云飞孤单一人早早地乘车赶到市区。
厂方真的大动干戈了,总共来了四个人,除了法人朱之容和证人姜科长,还精挑细选了两名高级律师:一个是某律师事务所的李所长,另一个则是县法律援助中心的唐主任。四个人站在法庭门口有说有笑,摆出一副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势。
唐主任说:“我当了二十多年律师,要么不接,接下的案子从未败诉过。”
李所长应道:“是啊,若不是高价请我,像这种小官司我才懒得接呢!”
两个律师说话十分傲气,故意在说给张云飞听。
张云飞背对着他们,心里一阵冷笑:“你们想吓唬谁呀,有本事把证据拿出来!”
开庭时间到了,张云飞独自在被上诉人席上坐下,显得孤零零的,而对面上诉人席上,朱之容和两个律师挤在一起,姜科长则坐在旁听席上。
朱之容冲张云飞怪笑着点点头,好像在说:想赢没那么容易!
张云飞也冲他一阵冷笑:老子不是好吃的果子!
市法院比县法院气派得多,场地大,书记员不用手写,而是直接用电脑打字。
三个仪表威严的法官在审判席上依次落座。审判长姓钱,是个风度很好的中年妇女,她扫了台下一眼,见双方力量悬殊,三打一的擂台很滑稽,被上诉人明显处于弱势。有理不在人多,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请两个律师?她不由对上诉方产生了反感。
钱审判长刚宣布开庭,上诉代理人唐律师便目露凶光,开口就死死咬住本案早已超过诉讼时效,一审法院不该受理,请求二审法院驳回!
唐律师的口气令人生厌,钱审判长勉强听完他的陈述,眉头一皱,开始发问:“上诉人单方面解除劳动关系的处理决定并没有生效,你凭什么认定时效已过?”
唐律师傲慢地辩道:“没有生效,不等于无效!”
钱审判长这下可来气了,大声反驳道:“你是不是律师?懂不懂法律?难道没有产生法律效力的东西,也能算有效?”
唐律师一下子愣住了,干瞪着眼珠,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钱审判长再次反驳:“既然那份处理决定没有产生法律效力,一审法院判决有何不当?!”
上诉人席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答。
钱审判长再次询问上诉人:“有无新的证据需要补充?”上诉方的两个律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老实实朝三位法官摇了摇头。整个案子审得干脆利落,连张云飞想说的话都没机会说。钱审判长随即当庭宣判,张云飞只听清八个字:驳回上诉,维持原判!顿觉眼热鼻酸,一股热流涌向心头。
张云飞兴冲冲赶回山水县城,下了车直接去找周国荣,正巧小辫子也在他家玩。张云飞把几次开庭的精彩片断兴致勃勃地描述了一番,竭力劝他俩赶紧起诉,摆事实讲道理,孰对孰错,摊开来一辩,无论结果如何,将来都对得起自己。
周国荣沉默不语,戴上老花镜,将一审判决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忽地往张云飞面前一丢,哼地冷笑一声:“这种官司打赢了有个屁用!一分钱也没有判给你,就连养老卡都只字未提!”
张云飞被点到痛处,尴尬地笑道:“你先别着急,法院判我该得多少钱,那是早晚的事!”
周国荣不屑一听地别过脸去。
小辫子在张云飞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嘲笑道:“老兄,我早就劝你别去费这个劲,你就是不听!如今这世道谁老实谁倒霉,我还是那句话,不给朱之容一点儿颜色看看,他是不会认账的!”
张云飞跟他们争了半天,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周国荣认为法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与其把钱送给律师和法院,还不如托关系送人情来得现实!小辫子坚持认为求情之道太麻烦,自己找不出个当官的亲戚朋友能帮这个忙,连诉讼途径想都懒得想。本来就是为了讨几个生活费和养老钱,干嘛还拿着省吃俭用的血汗钱,去搞这种风险投资?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朱之容施压,否则也太便宜他了!张云飞见自己一片苦心得不到理解,只好悻悻而归。
小辫子见张云飞虽然没拿到一分钱,但毕竟讨到了说法,暗想如果自己先拿到钱,在同事们面前岂不挺有面子?于是独自去厂里找朱之容交涉。
朱之容正在看报,面前放着一杯刚泡的香茶。小辫子闯进办公室,叫了声“朱厂长你好啊!”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茶杯喝了个底朝天,屁股往办公桌上一坐,将嘴里的茶叶“噗”地一吐,唬着脸问道,“我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朱之容翻了翻白眼珠,起身另泡了一杯茶,哀叹道:“唉,难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成了一只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小辫子亮出一副蛮横相,用拳头敲打着桌子嚷道:“朱之容,我老实告诉你,你受气也好受贿也罢,老子才不管这些!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否则跟你没完!”
小辫子以前在厂里给领导找茬是出了名的,朱之容见他那股刺劲又上来了,深怕他闹事,忙说:“我是想给你的,又不用我掏一分钱,可是我现在做不了主,找我也白找!现在厂里每动一分钱都得由局长签字,报县里审批……”
小辫子脖子一梗,怒吼道:“废话少说,老子不爱听这一套!是你把我搞成这样的,不找你找谁!今天老子明人不做暗事,你再不给我解决好,明天老子就扛着煤气瓶去你家,大不了同归于尽!”
小辫子骂骂咧咧嚷着,伸手将朱之容面前那张办公桌,猛地往旁边一抬,大有翻桌打架之势,朱之容顿时脸都吓白了,连忙好言安抚,小辫子这才没动手。
朱之容拉过椅子请他坐下,并将茶杯端到他手上,一脸诚恳地说:“事情要怪就怪张云飞,本来我已经跟局领导说好了,看在老职工的份上,厂都关门了,也就最后这么一次,把你们悄悄办了算了,局长也答应研究一下。谁知道这个张云飞偏偏把事情闹上了法庭,弄得满城风雨,这让主管领导多难堪!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叫我如何再向上面开口?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我朱之容以人格保证,只要张云飞拿到了钱,第二个就是你,少你一分钱,我自己掏腰包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