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马滔当了一回流氓

作者:王新民




  其实,旅馆房间退不退都一样,他来江城是空手拍巴掌,反正也没行李,抬腿走人就行。不过,他不能那样做。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马滔现在要想全身而退,已经不能。汪涌涛饶不过刘涛不说,自己回去又怎么向刘老板交代?公汽上那两个小卵子显然认识“袋鼠”;不过,“袋鼠”还认不认他,那就难说了……嗨,管他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背水一战了,要不然,往后还咋活人?
  发廊妹双手柔若无骨,在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马滔。马滔紧盯着镜子,心里想着眼前的难题。发廊妹忽然“扑哧”一笑:“大哥在想哪个囡?”
  马滔朝镜子里一努嘴,用樊市方言说道:“大哥我在想这个囡!”
  发廊妹一听,一把将马滔的头按在胸前,身子乱颤,笑道:“哎呀,原来遇到了老乡,那你可得照顾照顾小妹的生意哟!”
  这时,“仨耳圈”那部电话响了,马滔急忙掏出来一看,是短信:来我这儿找便宜,当心!
  是“袋鼠”!马滔吃了一惊,连忙回了两个字:误会。
  前两年听说“袋鼠”出来后还在外边混,而且玩得挺大。这家伙心狠手辣,做事全不考虑后果,今天要不是山穷水尽,马滔决不会招惹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拨电话也没人接,马滔不由怔了一怔:看来这王八蛋还在恨我,要是再被他缠上……哎呀,糟糕!
  发廊妹含情默默地问:“大哥,怎么一下子生气啦?开心点嘛!”
  马滔回过神来,一把拉过那小妞,恨恨地道:“大哥我要好好照顾照顾老乡的生意!”当晚,马滔在发廊过夜,一连把她折腾了八回,清早走时丢下了八百元。
  
  让一只恶狗看住一群狗
  
  文化广场紧靠着大马路,一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边是扎堆的男女老少,有放风筝的、嗑瓜籽的,有卿卿我我的,还有人坐在草地上卖呆。
  一个干瘪老头子敞胸露怀,盘腿坐在台阶上自拉自唱河南坠子。面前地上一只粗瓷豁边碗、半瓶黄鹤楼和没吃完的盒饭一字排开。老头子脸红红的,白山羊胡子翘得老高,张开缺牙的嘴巴,眯起眼睛唱得十分投入,对路人的施舍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自得其乐:
  说我穷来我真穷,
  腰里束根稻草绳。
  走的慢了穷撵上,
  走的快了撵上穷。
  不快不慢往前走,
  双足我跳到穷人坑。
  ……
  马滔在广场周围转了转,看看快九点了,汪涌涛还没露面,“袋鼠”也不见人影,便坐到台阶上听老汉唱河南坠子。
  要说这“袋鼠”,跟马滔可真是冤家对头,两人生死相搏好几回,这次是帮他还是害他,实在难说!
  “袋鼠”名叫余小海,江城人。八年前,马滔与他同在少年管教所接受劳动教养。余小海比马滔大一岁,先进去一年。马滔进去时,他是号子里的组长。
  当年,马滔对一部美国电视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着了迷,对剧中人物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那才叫英雄!一天晚上,几个十四五岁的娃娃看完电视后,热血沸腾,便雄赳赳气昂昂上了街,一晚上抢了五个成年人,抢得现金二十几元,居然没遭到反抗。最后一个刚想要跑,马滔拔出小刀朝那人屁股便捅……就这样,他被送进了少管所。
  少管所里大都是些十四五岁的混小子,个顶个的,天不怕地不怕,到了里边照样好勇斗狠、寻衅滋事,经常斗得天昏地暗。“袋鼠”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因此号子里没人敢惹。管教干部便让他当了组长,那是让一只恶狗看住一群狗。
  马滔进去的当天晚上,按照惯例,被所有人赏了一顿窝心拳,“袋鼠”最后给他来了个大会餐,揍了他个七荤八素。一边打一边告诉他:“这些人都是为老子打的,我是组长,叫余小海,外号‘袋鼠’,记住了。你小子要敢不听话,老子每天这样捶你一顿!”
  马滔被打得差点散了架,可第二天,还得照样干活。干的是开沟造渠的重体力活。他们运土的方法堪称一绝:少年犯们光着膀子弯下腰,挖土的在脊背上“啪啪”拍上两锨泥,少年犯们背起来便一溜小跑,到指定地点再用耙子把泥刮下。跑得慢了棍棒招呼,那根棍棒就握在“袋鼠”手上。
  马滔九死一生。身体恢复后,他与“袋鼠”舍命一博,在号子里夺得了霸主地位,不久,取代余小海当上了组长。“袋鼠”岂肯罢休!经过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恶斗后重振雄风,马滔沉默不久再次收复失地……在潘多拉盒子里如此这般几番较量,马滔打出了一双铁拳,坐稳了组长宝座,并提前一年解除劳教。临走前,他拍拍余小海的肩膀:“组长还是你来干,对弟兄们好一点,我出去等你,咱们……再接着干!”
  在马滔劳教的两年时间里,先是他哥在江中游泳溺水身亡,而后是他老实巴交的父亲在调资时,因为有个劳教的儿子没能升上级,想不开,一根绳子命归黄泉。他母亲没工作,在如此惨烈的人生变故打击下,一病不起,不久即撒手人寰……马滔解除劳教回来,已然物是人非、家徒四壁,成了一个孤儿……他父亲的单位也算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让他顶替当了工人,可这时,企业已经朝不保夕,没过多久,马滔也下了岗。
  ……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马滔从不与人提起,那是他心中此生无法愈合的重创。
  
  老头子的河南坠子唱得不错,豁边碗被硬币砸得叮当乱响。苍凉的乡音、熟悉的曲调,使马滔的眼睛潮湿了,他起身在碗里放下十元钱,心想:活到这份上才叫真人!
  马滔一抬头,一张胖脸映入眼帘,是汪涌涛!马滔拔腿就走,汪涌涛抢上一步拦在面前:“想溜?”
  马滔四下看看,不远处站着七八个壮汉。马滔笑笑说:“你想让这些人都来看耍猴呀?”说完,大步向广场外走去。汪涌涛紧跟其后,那几人迅速跟了过来。
  马滔越过人来车往的大马路,径自走向广场对面一处建筑工地楼下站定。汪涌涛来到近前,扶了扶眼镜看着马滔说:“哼哼,你牛×!说的两点我都记住了。你说找你,我就只找你。借条拿来了,还钱吧!”
  马滔伸出手:“好说,拿来。”
  汪涌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啪”地一下拍在马滔手里。“看吧,借到现金八千元,借期……”
  马滔看了一眼,把纸扔了回去:“复印件不作数,把原件拿来!”
  汪涌涛冷笑一声:“别想耍花招,原件还就不给你丫的看!”
  这时周围已经有人驻足观看,汪涌涛扬起手中的纸大呼小叫,看热闹的人便越围越多。马滔本打算夺了借条走人,可这汪涌涛显然不是笨蛋。只听汪涌涛叫道:“老少爷们儿,都来看啦,这个人欠钱不还,还想打人。我这里有他写的白纸黑字,你们来评评这个理!”又对四周围观的人虚指一下,“你丫的!叫你的人站出来呀,都他妈做缩头乌龟啦?当谁还叫不来几个人是咋的!”
  此时的马滔那真是被动、尴尬、无奈!“袋鼠”到现在也没露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汪涌涛身后有数条大汉,因此他有持无恐、咄咄逼人。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滚你娘的蛋,开车
  
  马滔深吸一口气刚要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地上一人突然悄没声地站起,从身后横着踹了汪涌涛一脚。汪涌涛一个趔趄,还没等站稳,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那人左右开弓给了汪涌涛两个耳光。
  这一下事起仓促,连马滔也没反映过来。
  只听那人说:“你说么事?还叫了人?不晓得天高地厚!”
  是余小海。汪涌涛是个深度近视眼,冷不防被煽得转了向,眼镜早不知道飞哪去了,两眼一模糊,失声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几声呼喊有如火上浇油,一少年应声而出,飞起一脚,把汪涌涛踢得倒退数步,马上有人从后一脚接住,旁边又出现两人左右飞腿横踹,是那“黄毛”和“仨耳圈”。只见几个人站定四方,你一脚过来,他一脚过去,把个汪涌涛围在当中,“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仨耳圈”这几人都只十五六岁年纪,但一个个却下手狠辣,招招不遗余力,看来是得自余小海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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