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狗东西
作者:胡 勇
牛家世代屠狗,是 城一带远近知名的屠狗世家。牛家世代单传,至牛流六这一辈已历六世。
牛家祖上传下来一根打狗棒,其长四尺有二,重三十三斤,其质却无人识得,似铁非金,坚硬无比。
棒身色泽鲜红,夜间悬于堂前,铮铮然红光灿烂,三尺之内事物明晰可辨,恶人睹之心惊,鬼怪见之隐形,狗子见了避之惟恐不及,只一见那打狗棒,便簌簌地抖成一团,乖乖伏屠受死。
这日,何家岗上的杨斜歪家的大母狗忽然发了疯。
原来,这母狗不久前刚生了一窝狗崽,可是,没有几日,杨斜歪便将它们卖到镇上一家狗肉火锅店里,皆成了人们口中的美味。
自此,母狗性情大变,终日赤红着双眼,四处狂吠乱走。
日子一长,这母狗就发了疯,逢人便咬。一时间,受伤者甚众,引得人们怨声载道。
杨斜歪提刀欲毙之,那母狗呜地一声低哼,暴跳而起,闪电般冲着杨斜歪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杨斜歪吃痛,哇地怪叫一声,转身一道烟似地跑了。
牛流六闻听此事,大怒道:岂有此理!提了打狗棒便走。刚到何家岗,便见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四散奔逃,一条恶犬撒着四腿紧追不止。
人群中有位妇人身形臃肿,已落在了人群之后,那狗望空一跳,眼看着就要扑到那妇人身后,妇人惊骇欲绝,只听喉咙嗬嗬作声,却是叫不出来。
牛流六挥起打狗棒,喝道:呔!还不快来受死!那狗原本已是跳到了半空,登时如遭雷击,竟凌空顿住。
稍顷,直直跌落在地,竟已一命呜呼。
一乞丐路经此地,欲将死狗烹而食之,去毛剥皮之后,赫然发现那狗心狗肺狗胆俱都裂成了八瓣!
狗剩儿
阿七属狗,乃 城屠狗世家牛氏之第七代孙。阿七上头有六位姐姐,名字分别是:招娣、引娣、来娣、思娣、念娣、爱娣。
“想儿子想疯了。”村人这样说牛流六。牛流六就是阿七的父亲,他总说:“我老牛家从祖上至我这一辈皆是一脉单传,怎么可以在我的手上断绝了香火呢?”
阿七出生的时候,牛流六正蹲在院里抽自家种植烤制的叶子烟,在有了六次迎接新生儿的经历后,牛流六的心境已如古井水般波澜不惊了。
“呵呵,生了生了……”这个时候,接生婆踮着一双小脚,满面笑容地跑了过来。
“生了个什么呢?”
接生婆忙道:“生了个跟茄瓜一样带把的,是个儿子!”牛流六闻言大喜,哈哈一笑道:“我老牛家终于有后了!”
牛流六就给这个“后”起名叫“阿七”。
当天夜里,雷电大作,暴雨倾盆。一群狗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团团围住牛家大屋,久久不肯散去。
阿七的六个姐姐吓得缩在墙角抖成一团,阿七的母亲更是吓得心惊肉跳,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
阿七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不停地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手,朝着他母亲奶声奶气地笑。
牛流六紧闭了屋里所有的门窗,取下闲置在墙上的打狗棒,脸色青黑地堵在自家大门前。打狗棒在牛流六的手中蠢蠢欲动,棒身上下透射出一圈艳红的光晕,活泼泼地竟似耐不住寂寞一般。牛流六神情威猛,状若天神。
一夫当门,万狗莫开。
众狗惧怕牛流六手中的打狗棒,不敢闯入,只围着狂吠成一团。隔壁邻舍何曾见过这等情状?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人和狗就这么对峙着,直至深夜。
三更时分,老天爷似乎看不下去了,轰然一个霹雳打将下来,将牛家门前那棵百年老树劈成了两半,树枝哗啦啦地向群狗压去。
狗群登时一阵慌乱,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地一哄而散了。
牛流六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打狗棒尽数敛去了红光。
第二日,一只大狗不知从哪里窜了进来,叼了阿七便走。牛流六又惊又怒,提起烟杆就追。一直追到痛悔河畔,牛流六飞起一烟杆,正中那狗脑门。
那烟锅大如拳头,乃生铁所铸,且又烧得通红发热,那狗吃痛不起,呜的一声惨呼,翻身倒地。牛流六急忙上前将阿七抢在怀里。
那狗转眼又跳了起来,叼了牛流六的烟杆越河逃走了。
阿七虽被夺了回来,然而左脚小脚趾却已经被咬不见了。从此,阿七就被人叫做了“狗剩儿”。
牛流六怒极,提了打狗棒,遍地里寻那恶狗。
那一年, 城的狗子锐减,成群结队的狗子急急逃离棊城,亡命天涯……
花开花落,阿七渐渐长大。却也怪,阿七从不生疮害病,连感冒发烧都不曾有过,惟狗患不断。
几乎每个月,阿七都要被狗子们咬上个一口两口,使得阿七闻吠色变,望狗就逃。
有人背地里说,牛家祖上屠狗太多,以致狗们怨气太深,如今报应到阿七身上来了。
牛家人整日里提心吊胆,对“狗”、“犬”之类的字眼皆十分忌讳,言之则代称“先生”。
这年春天,阿七十三岁。一天,阿七到南山牧羊,竟遭群狗围攻。阿七大骇,呼号着向山下奔走。
群狗穷追不舍,大有赶尽杀绝之势。
恰值一长眉老僧从此间路过,急忙跳将上来,举手投足间便将群狗驱散。
长眉老僧将阿七护送回家,对其家人言道:“这小子是走了狗运了。”言罢飘然离去。
有邻人识得老僧乃秋水河畔老河庙里古愚禅师,据说已修得半仙之体,法术无边,功力如神。
阿七家人不知“走狗运”是好是坏,仍是忧心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是年,天下大旱, 城尤甚。阿七一家颗粒无收,惟有四处乞讨为生。
一日,有人舍给阿七一块牛肉。阿七正要张口,却见一狗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
阿七两股颤颤,忙将牛肉轻轻抛与那狗,恭敬道:“还是先生先吃吧!”
那狗嗅了嗅肉,却大摇其头,猛地跑上前来,对着阿七的腿肚子狠狠咬了一口,登时鲜血淋漓。
阿七大怒异常,却只能在心里大骂:“它……妈妈的,先生真是不识好歹!”
那狗咬过阿七,方才退到一旁吃起牛肉来,未及吃完,忽地嗷呜一声,瘫倒在地,转眼竟狗命呜呼。
阿七脸色大变,惊诧莫名。舍肉之人见势不对,转身想溜。
忽然喊打之声四起,一群人跳了出来将那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 城捕头张问柳。
原来,那人乃一邪教要人,专门毒杀童男童女,以取其心脏脑髓,助练“长生不老金丹”,张问柳等人追捕久矣。
阿七从此再没遭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