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天下衙门之
作者：完颜绍元
这位县太爷脾气挺躁，马上让随从把他掀翻在地，要动脊杖。库吏高声分辩道：“一钱何足道？你能打我，还能杀了我？”张咏一听更怒，立即宣判道：“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然后亲自动手，拔剑斩了库吏。这件事在崇阳县传了好多年，都说张老爷敢动真格。
何以这位库吏如此有恃无恐呢？官场有谚：“当官不如为娼”，“娼”为仓库之“仓”的谐音。管库吃库，那可是公开的秘密呀！而且，照例都是老爷和小吏合伙着吃，偏偏张咏想当清官，脾气又火爆，不接受库吏给他的暗示，还逾越法度宰了他。
一般的庸官根本不敢碰这种人。库吏吃库最客气的方式，是挪用库银放债生息；如果是实物贮库，则有以次充好乃至报损注销等种种手段。
为什么说庸官不敢碰库吏呢？你不去碰他，他还能保证你在离任办移交时，有个帐目与实物相符；倘若平素随时盘点，堵死了他这一条生财之路，届时就会弄点颜色给你瞧瞧了。
倘若是贪官，那就更可以蝇营狗苟，进一步做造假帐目或监守自盗的事了。当然也有不够老练，反过来吃了库吏的亏的。
《泾林续记》记载：长州县衙库吏叶景初勾结陆县尹监守自盗，陆县尹打白条支了一万多两库银，叶景初按其支用的日期和细目，逐项加倍填写数字，这就把自己的贪污罪名全归到了县太爷名下。等到肃政廉访使来巡察官纪官风时，他把这本假帐目往上一交，自己带着赃款远走高飞了。剩下来的亏空，全由陆县尹兜着。这种事情见多了，州县老爷们就养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一旦有库吏亏空的事暴露，还得设法替他瞒着，不可逼得太急。免得狗急跳墙，若是翻将出来，最吃赔累的，还是当官的，你还得替他擦屁股，擦不干净，你也走不了。弄不好就得免官革职。试想有这一层干系担待，难怪会有当官不如为娼（仓）这一说了。
为娼又不如从良（粮），粮房的生发更多，因为这里全是谷物，倒腾的余地比银库、料库更大。举个简单的例子，县属常平仓里有三千石谷放着，粮房书吏向老爷禀报说，这批谷物已放了两年多，部分已经发霉，应该贱价处理掉，再换三千石新谷进仓。按照仓法，这是允许的，老爷批准后，照例由粮房经办。
于是，好谷也充贱谷卖，不过这是记在帐目上的价格，帐目和实价之间的差额，便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倘若没有禀报出卖，就同老爷合伙，把这三千石谷给卖了，另买三千石次货粗料进来顶替。下一任官员来接印时，三千石实物与三千石帐目都能对得起来，岂知“眼睛一眨，母鸡变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