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麦莎这个娘们儿

作者:王季明




  车站外天地漆黑一团,随着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任维嘉看到闪电中,马路成了一条亮晶晶的小河,到处是深深的积水。几辆小轿车已被淹到车窗处,高高大大的公交大客车像是一艘大轮船在河面上慢慢游弋。
  
  只有女人下身会大出血,男人下身怎么会大出血呢?笑话。
  
  时间晚二十二点三十分,李红演唱会结束,鸭蛋形的海城大剧院十扇大门洞开,数千名歌迷蜂拥而出。为了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其中有二千多名男女歌迷根本不顾狂风暴雨,纷纷穿过马路扎进地铁洞口。然而这些女歌迷或许不知道,就在她们冲进狂风暴雨中,她们的雨伞连同她们的裙子一起成倒喇叭似地朝上飞着。女歌迷们顾了雨伞,顾不了裙子;顾了裙子,却顾不了雨伞。据说那些出租车司机个个睁大眼睛,鼻子紧贴车窗玻璃,看得哈哈大笑。他们说:没钱看李红演唱会,但在狂风暴雨中看看海城成百上千个女人,同时在雨中展露大腿根部,真他妈的过瘾呢。
  果然如站长所言,晚上二十三点,地铁末班车经过海城大剧院站,六节车厢组成的地铁列车,蜂拥上两千多名乘客。这些乘客刚刚听完胖姐姐李红的演唱会,使得原本拥挤的最后一班地铁列车更是人满为患,车厢里到处是“呀拉索”的歌声在荡漾。
  这一天,作为地铁站台服务员,任维嘉整整站了八个小时,精疲力竭,整个人如一棵小树在同富新村站台上,东倒西歪。任维嘉想,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深夜二十三点四十分的末班车来了,只要乘客下车安全出站后,她就可以下班啦。
  狂风暴雨中,任维嘉焦急地看着伸向远方的地铁钢轨。她看到狂风像一双强劲有力的双手,而暴雨呢,就像无数道皮鞭。狂风加暴雨就像双手紧握的皮鞭,使劲地抽打着四根来去的钢轨,钢轨在狂风暴雨中,越发显得又白又亮。
  二十三点四十分差十秒,任维嘉看见那辆由李庄开往同富新村的最后一班地铁,鸣着响笛,睁着大眼,风驰电掣般朝站台呼啸而来。
  地铁稳稳地停在站台上,三十扇自动门同时打开。刚才还是空荡荡的站台,面对打开的三十扇地铁车门,就像面对三十只同时打开的粗大有力的消防水龙头,从中涌出三十股又粗又大的人流,任维嘉操起电喇叭大声叫道:“请乘客注意安全,下雨道滑,排好队,按次序坐自动扶梯。”然而并没有多少人听她的话,那粗大水柱一样的人流,还是如潮般地朝自动扶梯涌了去。任维嘉知道,每次地铁列车到站,都是这样,上车抢座位;下车抢自动扶梯。尽管没人理睬,但是任维嘉还得提醒。听不听是乘客的事,叫不叫是她任维嘉的事。
  也就是那粗大的人流开始变得稍瘦些,任维嘉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那惨叫像什么?
  后来任维嘉想了想说,先是像一只被人追打的狗,发出一声声凄厉之声,后来异峰突起,那凄厉之声变成屠宰牲口时的呼号哀鸣。不但任维嘉心惊肉跳,站台上抢着要下自动扶梯的乘客都在哆嗦。任维嘉脑瓜子炸了。她知道,尽管这种惨叫像畜牲,但毕竟是像,真正的一定是人。作为站台服务员最怕的就是有人滑倒、挤倒、摔倒、晕倒等意外事故发生。这意味着她有责任帮助他们。
  帮助啊帮助啊。任维嘉进地铁也只不过大半年,她帮过多少乘客啊,可是,从不见一封表扬信。钱,倒是有的。五千元,那是好久没见到的,像是失踪了的范悦欣的。但这钱没用,总有一天要还的。如果再见不到这个范悦欣,那她就要上缴给站长了。范悦欣还好,至少人家表达了谢意,可是,其他那些被帮助过的白痴乘客呢?站台服务员其他可以不要,表扬信是一定要的,最好是敲锣打鼓地来送表扬信,无声无息算什么?现在乘客不像以前,他们认为买了票,只要在地铁里发生任何事情,你就得负责到底。送表扬信?你帮帮忙哦!一想到这些被她暗里称为白痴般的刁民,她就来气。但是,心里来气,脸上还要“微笑服务”。这是领导规定的,是要不折不扣地遵守的。
  想到这儿,任维嘉像消防队员看到火势,边用对讲机呼叫站长,边朝惨叫声冲去。
  任维嘉冲到那儿,看到好多人围在地铁车门旁,唧唧喳喳说着什么。任维嘉大声说:“我是站台服务员,请让一让!”任维嘉挤进人群一看,见车门旁一个中年男人半蹲着,嘴里不停地叫唤着。任维嘉动了恻隐之心,问:“哪儿不舒服,需要帮忙吗?”中年男人抬起了头,点了点。任维嘉一看,心里“喀哒”一下,怎么会是他?对了,就是那个神情漠然十分令她讨厌的中年男人。任维嘉刚想到这儿,就见站长风风火火推着轮椅火速赶来,连问怎么啦?中年男人疼得无法回答。一边有个乘客说:“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大家拥挤着下车,这个男人忽地杀猪样地惨叫起来。”任维嘉想,是否心脏病发作?但发现不对,中年男人一双手始终紧紧捂着下身,额上渗出大颗大颗汗珠。忽然一个女乘客大叫:“他下身大出血了!”任维嘉有些不满,大大咧咧地叫唤什么?只有女人下身才会大出血,男人下身怎么会大出血呢?笑话。这样想着,但很快惊呆了。任维嘉张大了嘴。没错,那女人说得对,这个中年男人确实下身大出血了。
  狂风暴雨中,男人被抬上了救护车,男人已经昏迷了。
  任维嘉在车上看到随车医生熟练地替男人检查下身,然后想替中年男人止血。这时,任维嘉和医生惊叫起来,她们同时看到中年男人下身血肉模糊,那根粗大的男根像被切断的树枝,似断非断地悬挂着。任维嘉一阵恶心,突然想到十四点十分,那株原本生长在车站边勃勃生机的梧桐树,在麦莎这个娘们的呼啸声中,像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呼地连根拔起,那一大丛长长短短的根须裸露在外的情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男根,就像被麦莎割倒的梧桐树一样。
  救护车上的医生马上报了警。
  
  任维嘉把范悦欣与刘蕞的地址说了。但是,任维嘉没有说出五千元钞票。
  
  翌日中午,任维嘉还在床上睡着,站长火速打电话让她去车站。任维嘉兴奋了。她想站长一定会表扬她了。如果表扬了,那她就把五千元缴上去,说不定还能被《地铁报》表扬表扬呢。
  麦莎台风在海城只逗留了短短二十个小时,就呼啸而去。但据翌日电台早新闻报告,麦莎对海城造成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两个亿。
  任维嘉到达同富新村站长室,就看到站长铁青着脸看着她,更为吃惊的是,她看到几个地铁分局的警察。任维嘉心一下凉透了。她想,这是表扬吗?
  警察问:“你叫什么?”
  任维嘉奇怪。这几个警察怎么了?平时在车站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呀!
  “任维嘉。”
  “在哪儿工作。”
  任维嘉不开心了。心想,我是地铁员工你们不是知道的吗?
  “地铁。”
  “说详细一点,哪个车站?”
  任维嘉叫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天天上班碰头,你们不认识我吗?”
  “不要回答无关的问题。回答你是哪个车站的?”
  任维嘉觉得可怕起来,说:“同富新村的。”
  “把昨晚的事情说一下。”
  任维嘉原原本本地说了昨晚的事情。
  “说一下乘客范悦欣与刘蕞的事情。”
  “什么范悦欣刘蕞的事情?”任维嘉内心跳了一下。
  “别装了。她们两人曾是地铁上被骚扰过的乘客,当时你是在场的。”
  任维嘉脑子急速转动着。是谁告诉警察的?对,是站长。只有站长。她只向站长汇报过的。
  “对。这又说明什么呢?”
  警察说:“我们怀疑昨晚伤害事件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所以,要找出范悦欣与刘蕞。你要好好配合警方工作,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任维嘉把范悦欣与刘蕞的地址说了。但是,任维嘉没有说出五千元钞票。
  任维嘉知道范悦欣的人名与地址是假的,但是,她绝对没有料到刘蕞的姓名与地址也是假的。施乐宝公司根本没有刘蕞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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