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惊魂未定

作者:高 宜




  我拨通娜佳的手机,她立刻告诉我,侧身歪站的家伙就是安德烈,“你记住,我已经把他右腿的小腿肚射穿了。”娜佳说完,右手插进挎包里,做出往外掏东西的样子。而我则悄悄摸上了二楼。此刻,安德烈正警惕地东张西望,摔跤手把目光投向混乱的人群。就在我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朝厕所方向靠近的时候,安德烈瞟了我一眼,所幸他对我并不在意,把眼光转向了楼梯口。
  就在这一瞬间,我迅速走到他的身后,冲着他右腿的小腿肚狠狠踢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安德烈重重地跌倒在地。听到响动的摔跤手惊恐地扭过头来,膨胀的牛眼上布满血丝,他的目光迟疑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一动也不动。
  “日、日本人!”他恶狠狠地说道,把双手握成硕大的拳头。
  我轻蔑地向他摇了摇手指头,“你错了,傻瓜。告诉你,老子是中国人!”
  “哼,中国人,你过来。”
  “好呀,知道中国功夫吗?”我说着,用腿扎成马步的样子,双手上下交叉穿梭,好像穿云手。我知道这动作难看至极,稍微懂点儿武术的人都知道这是无用的花架子。但这个动作把摔跤手吓了一跳,他倒退一步,哈下腰,像斗牛一样小心地观察着我,他一定被我怪异的动作迷惑了。机会稍纵即逝,我上前飞起右腿狠狠踢向他的胸口。
  我做出这个动作完全是一种拼命的架势,我等着他向我击出猛烈的一拳,我知道,那时候我会像只面口袋一样被摔出去,撞到墙上,肋骨折断,鲜血喷涌。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没等我的脚踢过来,摔跤手已经“啊”地一声大叫,单膝跪倒在地,我踢出的一脚,勉强够到他的面颊。摔跤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一瘸一拐地倒退着向楼下逃去。在他退开的地方,露出秋迪雅娇小的身体。她朝我俏皮地一笑,刚才要不是她趁机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狠踹摔跤手一下,我还真的很难对付这个虎背熊腰的家伙。我拉住秋迪雅的手向楼下侧门跑去,按照约定,及时跑出火车总站的娜佳会把车停在侧门外面,我们拉开后门跃进车内,汽车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很快隐入大街上拥挤的车流。
  
  五
  
  我和秋迪雅在后座上热烈拥抱,如果娜佳不是在开车,她也一定会和我们拥抱在一起。我回头透过车窗向后看,忽然发现了那辆熟悉的越野吉普车,在越野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大型轿车,这两辆车跟我们隔着两三辆汽车的距离,我提醒娜佳:“注意后面。”
  “我看到了。”娜佳咬牙切齿地说,“那辆大轿车是彼德洛夫的专车,开车的好像是摔跤手。”
  “看来是倾巢出动了。”我侧身翻到前排座位,“娜佳,咱俩换一下位置,我来开。”
  娜佳侧头笑着看我,“军,不相信我的车术?”
  “不,不,现在情况危急,还是让我来吧。”
  娜佳轻推我,“你们俩都扎好安全带,今天让我和彼德洛夫斗一斗。”说着,猛地一踩油门。
  后面的越野车和大轿车绕开挡道的车辆急急追上来,眼看就要追上,娜佳忽然减速,跟踪的车辆几乎刹不住闸,就在越野车摇摇摆摆打稳舵轮的时候,娜佳一打方向盘,“嗖”的一声拐进右车道,接着一个惊险的右转弯,汽车带着嘶叫拐进一条小巷。我们从小巷钻出来的时候,越野车和大轿车都消失了踪影。
  娜佳得意地用手打出一个V字,但我仍觉忐忑不安,事情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呢?
  正在想着,事实证明了我的不安,我从右侧镜发现了一辆可疑的白色面包车。这辆车始终若即若离地跟着我们。此时,我们的车已经驶上假日酒店入口处的斜坡,停在灯火辉煌的玻璃门前。娜佳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我看到面包车悄悄减速,停在酒店的拐角处,这时,秋迪雅下车,拉开前门,把娜佳推到后排,自己则迅速地坐到司机的位置上,我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汽车已经“吱”地一声,加速驶离酒店大门,一下子又钻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这些匪徒一旦明白我们识透了他们的伪装,就开始不管不顾地疯狂追赶上来,他们几次斜冲,试图撞翻我们的汽车,都被秋迪雅巧妙地闪开,旁边行驶的汽车也在阻碍着他们。秋迪雅神情镇定地握紧方向盘,躲闪着紧追不舍的面包车,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伙匪徒已经气红了眼。
  娜佳发出一声尖叫,不远的前方,那辆越野车伴随着黑色大轿车幽灵一样地出现了,在两辆车的附近,还有两三辆车在向我们靠拢,我们的车几乎是被夹在周围的车辆中间行驶,除了便道一侧,我们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娜佳眼睛里布满了绝望和恐惧,她只顾按下车窗下的门锁,虽然我们知道这种门锁对于一伙狂躁的匪徒来说算不上什么阻碍。只有秋迪雅耐心地开车,似乎一点儿也不被外面的情况所干扰,我抓过娜佳的挎包,但那只手柄破损的女式手枪已经在码头丢失了,包里只有那张磁盘,这是我们最后的王牌了。
  几辆车挟持着我们向前行驶,秋迪雅几次向左侧冲击,都被他们挡了回来,几辆车混搅在一起,车速越来越快,我们却束手无策。我感觉到冷汗正唰唰地顺着脊背往下淌。我们的汽车被迫向郊外的方向行驶,像是河流中一片顺水漂浮的落叶。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显得格外的刺耳。我拿起手机,立刻听到了彼德洛夫阴险的声音:“中国人,别玩了,让两个小妞乖乖地下来,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别做梦了,如果你再不让开路,我就马上报警。”
  听筒里传来一阵冷笑,“来不及啦,中国人,老老实实地投降吧。”
  秋迪雅的镇定与沉稳令人惊诧,她紧握方向盘,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此时,汽车已经接近市郊,我们驶近一个路旁的小广场,秋迪雅突然一扭方向盘,汽车跳跃着穿过马路牙,冲到广场中间,接着,一个快速掉头,完成了一个急转弯。彼德洛夫的几辆车慌忙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车又颠簸摇晃地穿越过马路中心线,飞快地向市中心的方向驶了回去。
  匪徒们慌忙倒车,等到他们追上来的时候,我们几乎是自由地在快道上行驶了。我掏出纸巾,帮助秋迪雅擦拭脑门上的汗水,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但我同时看到身后的车辆仍在步步紧逼,危险随时存在。这时,我开始惊疑地发现,秋迪雅正在朝火车总站的方向行驶,这是一个潜藏着巨大危险的方向!
  秋迪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朝我嫣然一笑,我扭回头看了娜佳一眼,她也是一脸疑惑。就在这时,汽车猛地拐进一个空场地,汽车刹闸,停稳,我们惶恐地抬头,看到了巨大的警徽。天呀,这里是阿姆斯特丹警察总局!
  所有追踪的汽车远远地停下来不动了,我相信他们已经掏出高倍望远镜,密切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秋迪雅用无限柔媚的目光静静地盯着我和娜佳,她用冰冷的手指抓住我们的手臂,一颗硕大的泪珠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娜佳,我的好姐姐,还有军,我的好哥哥。我爱你们,我真的很爱你们!”
  说完,她咬紧下唇,从娜佳的挎包里抽出电脑磁盘,推开车门跳下了下去。她转头深深地望了我们一眼,重重地关上车门,接着,她扬起手,示威似地朝远处晃了晃手中的磁盘,转身向警察局的大门走了过去。
  远处的汽车呆住了,几秒钟以后,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惊惶地窜入混乱的车流,他们此时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逃跑,以逃避法律的制裁。
  
  六
  
  我们长久地坐在汽车里,呆呆地盯着警察总局的大门,我们期盼着秋迪雅会笑眯眯地从大门里走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快乐地回家。但是,直到警察局里面有人跑过来,大声提醒我们不许把车辆停留在此,秋迪雅再也没有出现。我只好失望地发动引擎,开车向阿姆斯特丹的郊外驶去,我要把娜佳带回德国。
  日近黄昏,巨大的落日倚在阿姆斯特丹重叠的楼群上面,落日熔金,辉煌的金光撒落我们全身。阿姆斯特丹环城公路笼罩在金色的暮霭之中。
  很快,我们转上了通往德国的高速公路,路边出现大片的农场草地,牛群散落在绿色的山坡上,安详地休憩、吃草,远处的风车依傍着童话般的村落,清爽的溪流在草坡边无声地绕过,蜿蜒流向远方。
  娜佳陶醉地看着这片田园景象,我知道,她一定在思念家乡了。
  “这里真像圣彼德堡的远郊。”她沉思着说,“我们也有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
  我静静地听她讲,不愿意打搅她。
  “几十年以前,在家乡的白桦林里,我的奶奶爱上了一个年轻英俊的中国人,他们爱得那样深,那样甜蜜,谁也无法离开对方。”
  “但是,一场意想不到的政治风云把他们活生生地拆开了,中国人接到命令,必须立刻回国。他无奈地走了,留下怀了身孕的奶奶。她每天到白桦林的路口等待,但那个中国人再也没有回来。奶奶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这个孩子长大,结婚,又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就是我。”
  娜佳的故事突然结束了,我惊讶地看着她,“后来呢?你的奶奶见到那个中国人了吗?”
  娜佳伤心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几十年以后,奶奶终于得到了关于他的消息。”娜佳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我,“那个中国人,我的亲爷爷,早在几十年前回到中国后不久就病故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不禁黯然神伤。
  “有人说,他是生了重病;有人说,他是受到迫害。但奶奶心里最清楚,他是由于思念,由于不能承受分离的痛苦而离开了人世。”
  我点点头,“娜佳,等你的身份安排好了,咱们一起到俄罗斯看望你的奶奶。”
  娜佳欣慰地挽住我的胳膊,“谢谢你,军,我们一同去看望奶奶。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她会看到,当年的那个中国人回来了,而且年轻活泼地陪伴在我身边。”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我想吻她,但又必须专心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这时,娜佳附在我耳边说:“军,你能在下一个加油站停几分钟吗?”
  “当然,你是不是需要‘方便’一下?”
  “不,亲爱的,我只是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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